“父亲！”

飞机降落时，陈素也懵了，愣愣地喊出这三个字。

宫老爷子是被抬着出来的，他坐在轮椅上，身形消瘦，形容枯槁，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无一不透着灰败和即将寂灭的死气！

“阿素！”他开口，明明有气无力，却让人感觉深沉威严。

特别是那双眸子，已经不见多少活力了，但充满锐利。就像黑暗中射出来的一把利箭，看着与夜色一般黯淡无光，却杀伤力惊人！

这也是他身上唯一还觉得他是活着的东西。

“父亲，你怎么来了？”陈素再度开口，已然恢复平静。

“我能不来吗？”宫老爷子反问，却是视线调向宫尚，眼里全是指责和不满“你们闹成这样！”

宫尚却是不痛不痒：“爷爷！”

他音落下后，身后推着宫老爷子轮椅的女子便也开口：“阿尚。”

清脆的声音，亲切的昵称，眼中毫不隐藏的痴慕，让简瑶顿时感觉这女子跟宫尚的关系不一般。

她猛然想到一个人，宁雪！

那个陈素曾三番两次在她面前提及并拿来与她相比较的人，宫尚的青梅竹马，宫老爷子预定的孙媳人选。

原来她长这样。

肤白貌美大长腿俗气了些，但她的确都拥有。但她身上还有一种宁静平和的气息，这种气息又时而高洁，时而优雅，就像降落在天山上的白雪，果真人如其名。

简瑶在想，如果宁雪真是她情敌，那这个对手确实杀伤力很强！

“嗯。”相对于宁雪久未相逢乍然一见的激动，宫尚则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宁雪微笑，目光转向他怀中的女子，眸中一紧，状似不在意地问道，“阿尚，这位小姐是……”

“她叫简瑶，是我的妻子！”提到简瑶，宫尚唇角微弯。那笑淡得只有一个痕迹，却在宁雪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宫尚是个从来不笑的人。

她都以为，他是不会笑的。可是现在……

宁雪一下子就嫉妒了。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反倒是老爷子哼了一声：“妻子？小尚，你是真来越能耐了啊，结婚这么大的事，居然也敢不告诉我一声。”

“我是打算跟你说的。”

“打算？打算什么时候？等你儿女成群吗？还是等你被人算计的连渣都不剩才告诉我？”宫老爷子话里的讽刺之意很明显，简瑶听了很不舒服。她欲争辩，但宫尚却是把她拉住。

示意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有什么事，他替她扛着。

宫老爷子训了几句后，倒也把视线转到了陈素身上，病态中的威压也能镇压全场。

陈素是多么娇傲的人，她浑身充满刺，不管谁碰，她都会跳起来伤人。

但是在老爷子面前，她乖巧的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阿素，这些年，这些事，你做了，我看在你早年丧夫的份上，我不计较了，跟我回去吧！”

“父亲，我不走。”陈素抿了抿唇，倔犟道。

“怎么，你们还要拿着枪互相指着吗？还是说你们打算把我这个老头子也一起给灭了？”宫老爷子眉一挑，陈素没怎么迟疑，就让林冲等人把枪放下了。

陈素这边放下枪，宫尚自然也没有再把枪举着的道理。

他知道，老爷子来就是来消烟灭火的。

有他在，陈素做不出过火的事情来。

“父亲，您走吧，我的事，您别管！”陈素扭头，不去看宫老爷子的脸。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宫老爷子深深吸了口气：“我怎么能不管，阿素，我只宫尚这一独孙，你放肆至此，就算宫家曾经薄待了你，也够了。”

“够了吗？为什么这些年，我还是恨意难平呢？”陈素道。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

陈素一直想要宫尚死，可是现在又忽然不确定了。

她是真的要宫尚死吗？

死了，她又得到什么呢？

死了，她恨意就平了吗？受的那些气和委屈就可以一笔勾消了吗？

好像不会。

陈素好矛看，她发现，斗了这么多年，她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争什么，要什么！

想来都觉得可笑悲哀！

“如果你觉得宫家欠你一条命，那你拿我的，我替宫慕还你！”宫老爷子从林冲手里夺过枪，递给陈素，“拿着，朝我这儿开一枪，你就解脱了！”

“我……”陈素哪里敢接枪，嫁进宫家这些年，宫慕负她，宫家也负她，宫老爷子虽说不曾为她主持公道，可也不曾薄待。

他一把年纪，又只有宫尚这一独孙，能容忍她放肆至此，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宽容。

这些她都知道。

只是，跟她的伤痛比起来，远远不够！

所以她尽可能的忽视。但现在，人就在她面前，她再装作若无其事，忽略他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陈素，你要敢开枪，你就枉为宫家媳妇！”宫尚开口。

他还真有点担心陈素被仇恨冲头脑，拿起枪指着宫老爷子。

然，话音刚落。陈素果就失去理智一般，夺下那枪，却不是指着老爷子，而是指着宫尚。

“你没资格说我，你父亲薄情寡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怨恨，她的挣扎，她即将爆发又努力克制的压抑。

连简瑶都知道，若不是宫老爷子在此，陈素就扣下板机了。

可就当她以为宫老爷子是宫尚护身符的时候，宫老爷子却是道：“阿素，如果你觉得宫慕欠下的债一定要宫尚还的话，你就开枪吧……”

“父亲？”陈素惊愣地看着他。

“老爷子！”宁雪也一脸的不敢置信。

包括简瑶，都不相信这话出自宫老爷子之口。

刚才他不还说，宫尚是他独孙么？怎么现在……

所有人都呆了，愣了。

宫尚眸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宫老爷子却是徐徐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们不必这样的看着我！”

“可是父债子偿，于理不通啊！”宁雪喃喃反驳。

“没什么通不通的，心里瞥着口闷气，如果不吐出来，就是不通，别的，都是费话。”宫老爷子道，“我宫家的家训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做人做事恩怨分明。雪儿，你从小在宫家长大，我是不是教过你，怎样受的委屈就怎样撒出来，不计后果不计成本！”

“是，可是……”

“没有可是，这家训无论放谁身上，都管用。”宫老爷子看向陈素，“你要是觉得这枪不开不行的话，那就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