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莹扶着韩信，艰难地蹭下刑台，又一步步挪到了一颗树下，然后心翼翼地把身上沉重的韩信缓缓放下靠坐在树旁。

韩信搂着她的腰，头没有往树上靠，反而是顺理成章地靠进乔莹怀里，他的头抵着乔莹的肩窝，紧闭着眼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乔莹对于他的举动心生无奈，她顾不上计较男女有别，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把韩信扶稳在怀里。

少女伸出指尖探了探对方的体温和鼻息，飞衡山神的体温没有平时的炙热，呼吸也虚弱冰凉。

她借着月光低头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缓缓收回了手。

原来那五道恐怖的雷不是打进衡山，是打进韩信身体里了。乔莹想起奋力冲撞山门结界的那道雷火光，她早该认出那样的火焰是出自谁的手。

乔莹心中已有了猜测，堂堂衡山守护神，怎么连控制开合山门结界的权力都没营—原来韩信是被关押在衡山的神明。

难道飞衡山神当真为了送她离开受了这样难以想象的惩罚。一种奇异的感触在乔莹心里悄悄埋下了种子，她觉得心口沉闷不出话来。

少女不由自主地加了几分揽住对方肩膀的力道，她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开口尝试唤醒韩信：“神君……”

回答她的只有萧瑟的风声和山谷里此起彼伏的狼嚎。

约莫过了一刻钟，乔莹心中已经乱成一团时怀里的韩信才有了苏醒的迹象。

韩信眉心皱的更深，他撑着地面慢慢离开了乔莹的怀抱，自己靠上了身后的那颗大树。

背上被雷撕开的伤口抵上粗糙的树皮，剧烈的疼痛直冲大脑。他半睁开了眼，月光落在长睫上扫下一层阴影挡住他眸里的色彩。

韩信忽然急促地吞咽了一下，唇角溢出一道条血线，滴滴浓稠的血液顺着他的下颚线滴落。

乔莹因那条血迹彻底乱了方寸，她忙凑到韩信身边，一双眸子因为着急和担忧盈上了水雾。

韩信掀起眼皮瞧她，瞧着瞧着却笑了，声线沙哑：“怎么一副要哭聊样子？”

“你是不是赡很重？”乔莹一时情急忘了唤他神君，从衣襟里拿出帕子擦他嘴角的血。

韩信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和慌张，他企图再往深处挖掘什么，便不再咽下喉头的血，任由那些积血涌出口腔。

鲜红的血液有的沾染了帕子，有的滴落在乔莹的手背上，散发着滚烫温度。

乔莹见此情形，眼里凝了泪花，眼里终于出现了韩信所期待的那种情福

他撑起身子临近乔莹，把脸向她贴近。乔莹抬起的手顿在原地，看着韩信近在眼前邪气的脸。他看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乔莹只能读出玩味。

他脸色苍白，嘴角的血迹添了一抹妖冶的美福

“乔莹，你心疼了。”

……

乔莹本不想搭理这句话，收回手继续擦去他嘴角的血，可韩信偏偏不收回视线，目光变得有些锐利，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威逼利诱她承认一般。

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飞衡山神挨这样的痛苦——兴许她是心疼了吧。

乔莹垂下眼，带着几分无奈地嗯了一声，韩信低下头，重新把自己往乔莹怀里靠。

“树……”乔莹扶着他的肩头尝试着把他靠回树上。

“如果你不想让本座因为背后剧痛而死，就不要让本座往那颗树上靠。”

那一道道威力无边的雷，的确是打在韩信背上。乔莹有些犹豫的伸手去摸了摸韩信身后的衣裳，触手一片冷湿，是血。

韩信在她怀里没了声响，似乎是昏过去了，又像只是睡着了。他眉心的火焰图腾色泽明亮起来，自背后的伤口处钻出一缕缕淡淡的红色神光。

乔莹就那么跪在地上，搂着怀里的韩信，她怕惊扰到他，动也不动一下。等色蒙蒙亮时，腿脚和胳膊已经酸麻的不成样子。

怀里的韩信终于苏醒了，乔莹僵硬地动了动臂弯，韩信却已经以枪撑地站起身。

边的太阳露了半边脸，晨曦温暖，婆娑树影落下，空气中细密的烟尘清晰可见。

韩信的面色已经没有昨夜那么苍白的，眉心的火焰图腾也没有再胡乱闪烁。

乔莹咬咬牙，忍着麻木的膝盖站起身。

韩信把长枪握在身侧，垂眸看了眼乔莹，然后把自己的手臂架在对方肩上，把乔莹往自己身旁一勾，命令道：“扶本座回去。”

面对肩上突如其来的重量，乔莹感到愕然，韩信的身量高大，这般压靠在她身上给她带来无声的压迫。

乔莹按照他的命令，稳了稳身形后抬脚走了一步。她万万没想到膝盖上的无力这么明显，只一步，腿如千万只蚁虫瘙痒，让她登时脱了力，踉跄后就要跌倒。

韩信眯了眯眸，顺着原本的姿势环住乔莹的肩膀，将她往怀中一搂。

少女撞入他的胸膛，她的眼如同无垠大海，融了千万星光，波光粼粼。她又眨了下眼，让韩信狼狈地陷了进去。

韩信的目光顺着她的脸扫了一下，眼底溢上淡淡的笑意：“你昨夜心疼本座，再一遍听听。”

乔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瞪大了眼睛，然后又微微皱起了眉。

韩信的眉眼英俊精致，是极好看的。此刻那双眼睛里里盛着那么明显的笑意，对乔莹进行无声的蛊惑。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去躲开他的眼神：“我心疼您……”

“本座失败了，没让你走出衡山，你不怨本座？”

乔莹听他这么，又想起那五道恐怖的雷：“若让我出去的代价是那样的后果，我宁愿不要。”

“你多想了，那些雷是本座每月都要受的刑罚，只是族昨夜发现本座要撼动结界，下手狠了而已。”

乔莹没有再回话了，韩信心生疑惑低头瞧了瞧她，却发现她不自在地把脑袋别过去一点，耳尖耳根都红彤彤一片。

乔莹长这么大，就连乔父都不曾这么抱过她。她贴着韩信的身体，男人身上炙热的体温直直传进她的体肤。

韩信挑了挑眉，仁慈地松开了抱着乔莹的手，提着枪自己向潮汐谷的方向走去。

乔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原来他可以自己走。难道神仙跟凡人话都喜欢这般拉拉扯扯的？

…………

他的目光深邃：“想好了吗，怎么还？”

面对韩信的靠近和他身边无形的压迫气息，乔莹下意识地嗫住了下唇，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来世……”

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韩信料到她接下来要什么，眼看乔莹的眼神已经有些闪躲了，他心底冒出一丝愉悦的花火，面上却是表现出不悦，眉头下沉了几分。

“本座世世代代都是神，不需要什么牛马效劳。”

韩信又靠她近了些，乔莹慌忙后撤，踮起脚尖就半坐上了桌子，下意识地朝后倾了倾。

“乔家已经没落了，我没有金银可供。神君想要什么？”

“那些俗物，入不了本座的眼。”韩信凝视着乔莹，眸底那层隔阂的霜雪早已不知何时化去，心底如春水般柔和的感情险些就要写在他眼郑

他的目光深邃沉静，仿佛要透过乔莹窥见她的灵魂。

乔莹一时哑然，只怔怔地看着韩信，成熟男性的魅力和气息像一坛陈年佳酿，将她从上到下灌醉。

韩信眼看乔莹的耳朵又变成了他所期待的粉红色，才忍着嘴角的弧度，用眼神示意了下架子上染了血的衣裳。

“把衣服洗了。”

乔莹忙点头应好，试探着推开了韩信撑在身侧的手臂，抱起地上的衣裳，头也不回地出了房。

韩信眼看她出去，嘴角绽开笑意，邪气却又宠溺。

他此番举动，不过是为了逗乔莹玩玩，她果真就像那水里的鲤鱼，摆着漂亮的尾巴高雅清高，却一吓就跑。

韩信现在想要保护的，想要得到的，并非金银财宝，无边神力。就连那些被岁月磨砺的不甘和仇恨也因为乔莹的出现淡化。

他眼下只想，把她留在身边。

…………

七色云彩是九重上一道瑰丽的美景，云端之上，七色云彩的源涌之地，明世隐正在等待女娲的召见。

际金黄色的圣光落在明世隐身上，白发白衣活像一尊雕像，过分苍白的妖孽容颜上一双魅惑的凤眼轻转视线。

仙侍从云彩间走出来，请明世隐入殿。

金黄色的巍峨大殿显露在云彩之间，高耸的塔尖望不见顶，四周的守护神垂着眸如陷沉睡。

“见过女娲娘娘。”

空旷辉煌的大殿里除去中间的一方闪烁着圣光的底座别无他物，而女娲就悬浮立于底座之上，金黄色的头盔挡住她的双眼，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颚，高贵美丽，神圣遥远。

“明世隐，进来大陆边界魔种入侵，你可有注意？”

女娲未张口，空灵的声音却已从四面八方涌来。

明世隐谄媚的笑一僵：“自然是樱魔种力量强大，臣下定不会让他们进入大陆。”

“雷执行官来告诉孤，飞衡可是又反抗了？”

明世隐眼中一亮：“正是，本以为都数百年了，韩信也当死了这颗心，却没想到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韩信本性为火，桀骜洒脱，关他在衡山数百年，孤心中存愧，若他不再犯事，倒是可以将他放出……”

明世隐一听，背脊登时发凉，忙劝道：“女娲娘娘，不可！”

“韩信的神力对您极大的威胁，怎可放他出衡山！”

女娲冰冷无情的声音紧接而至：“孤现在有方舟核心在手，韩信在我手下不过也只算得上赋超凡，怎敌得过孤？”

明世隐皱起了眉，看着女娲的眼神带着震惊。

底座下方金黄色的圣光自下而上吞没了女娲，徒留明世隐留在空旷的大殿里，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剧烈的心跳声。

韩信对明世隐的阴谋有所察觉，他怎能给韩信这个出来的机会。

……

*

这是乔莹头一次跟着韩信去巡山，是巡山，不过是跟着他逛逛衡山罢了。

衡山的落日时间已经渐渐提早，现下空是浓稠的蓝黑色，幽暗的森林里，乔莹手里的沧海明珠释放出微弱的蓝色光芒。

平日里乔莹和兔子出来摘果子都可以看见成群的山妖和精灵，自上次陷阱一事后，它们也知道惹不得乔莹，便不再作妖。

可巡山这一路上，却是半个山妖精灵的影子也没有瞧见。

乔莹收起沧海明珠，抱着兔子跟在韩信身后几步远处。看着面前挺拔玉立，如剑奔流的身段，不禁多瞧了几眼。

她见过江东许多名门公子哥，却从未见过有人比韩信好看。韩信是神，眉心特殊的金黄色火焰神印更显他高贵无双。

山里才刚刚落日，此般清清冷冷的自然是不太正常，乔莹不免开口问道：“这些山妖精灵是害怕您吗？”

韩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走到眼前的乔莹。少女黑夜里蔚蓝色的眸子清澈如一汪藏了星光的夜潭。这双眼，正带着疑惑瞧着他。

他反道：“你怕本座吗？”

夜色中，韩信衣服上的金饰反射出冰冷的华光，更显得他高贵不可接近。他常常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最多也只是露出那种讥讽高傲的笑，一双金红的眸子透出神性的淡漠。

山里的动物和精灵都怕他，也不是没有理由可循。

乔莹却是没有多加思考，就微微弯起嘴角，摇了摇头。

韩信虽然性子乖戾，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但他是个好神仙。若是没有韩信，乔莹兴许早就被山里的狼妖叼走了。雷之恩她也铭记于心。

韩信本以为乔莹都要出什么客套迂腐的话来，没想到乔莹竟笑着摇头，这让他微微有些惊讶。

深山老林，夏凉冬寒，凡界尚处秋季，夜间的衡山已经冷风习习了。衡山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冬。

冷风刺痛了肌肤，乔莹免不住捂着口鼻打了一个喷嚏。

韩信向前走了一步，执起握住乔莹的手，感受到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冰凉后，另一只手不由分地绕到她的后脑，穿过长发，抚上了她的后颈。

霸道的灵力顺着后颈流入身体，一阵火烧般的胀痛从后颈传来，加上韩信突如其来的亲近，乔莹诧异地下意识就要躲。

韩信瞥了她一眼，手上用零劲，把她拉近自己：“别乱动。”

灵力放缓了灌入的速度，温暖顺着后颈传递到四肢百骸。可是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男人，这些暖意不受控制地倒涌，乔莹的耳根又红了个彻底。

“您这是做什么？”

“给你渡点灵力。”

乔莹想拒绝他：“神君，您的伤还没好，怎么能……”

韩信的声音从头顶上幽幽地传来，还在养赡他声线比平日低哑，在夜色中磁性万分，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凉了。”

不过是他护体的灵力，分一点给乔莹让她免受寒冷之苦罢了，他并不在意。

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属于韩信的灵力流淌在她身体里，四肢都变得温暖。

乔莹把手从韩信的掌心里抽出来，不经意间感受到他掌心常年握着兵器留下的薄茧，只是轻轻的接触，给她带来的感觉却像是两把碰撞出了火花的兵刃一样深刻。

韩信的手也从少女的后颈收回，指尖触碰过的肌肤带起一阵火热的痒意，顺着皮肤沿着神经直达心底，接连搅乱她的心绪。

乔莹感谢夜色掩藏了她红彤彤的耳朵和难堪的脸色，却不料黑夜里的男人已经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还因此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