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莹神色一滞：“神君……？”

她本还犹豫万分，直至一声冗长凄厉的狼嚎回荡在山谷间，她才忙俯下身去。

她还没趴到韩信背上，对方便猛地站起身，将她轻松地背了起来。

飞衡山神的体温似乎比常人要高上些许，他炙热如火，霸道强硬，让她有些不自在。

乔莹觉得很不好意思，一条臂弯犹犹豫豫地勾住了对方的脖颈，另一只手心的护着怀里的兔子。

她一个没抓稳，那白兔扒着二饶衣衫硬生生爬上了韩信的肩头。

白兔的毛发蹭到了韩信的脖子，他顿时皱起眉头，眼底露出些嫌恶，低声命令道：“乔莹，把它拿下去。”

乔莹此刻却突然不惧惮韩信了，她偷偷看了眼他的侧脸，他眼中只有嫌弃而没有杀戮之意。

她不禁轻笑出声，那双蔚蓝色眼眸外凝的冰霜化开来，染上了明媚聊笑意。

韩信听见少女的轻笑，耳畔接纳到少女笑时喷薄的香甜气息。

不知为何，他没有再有赶兔子下去的想法，只是偏了偏头躲开那死兔子的绒毛。

韩信睚眦必报，现下心中起了玩意，作势要松手把乔莹丢下去。

少女惊慌之下迅速把另一只手也搂上了他的脖子。乔莹俯在他背上，五指渐渐握成拳，直至耳尖汹涌的热意渐渐退却后，她才松开了拳。

韩信满意少女的反应，眸底涌上得意的色彩。

狼妖们私底下哀怨万分，这几百年来，衡山才来了一个皮肉鲜美的凡人，可受飞衡山神的威压，他们万万是碰不得的。

韩信把乔莹背回潮汐谷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肩头上趴着的兔子拎下来。飞衡山神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地提着兔子的两只耳朵，看着家伙在空中胡乱扑腾。

这一幕让乔莹看的心惊动魄，所幸最后韩信觉得无趣，才把兔子丢进了她怀里。

面前的男人蹲下身来，扣住乔莹的脚腕，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

他抬起眼看她，眉峰微微一挑，语气有些戏谑：“乔莹，你都不穿鞋的么？”

乔莹本因他的触碰不敢乱动，听他这么问哑然片刻，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我从前依靠法杖，行走时双脚少有落地……”

魔道家族不似普通凡人一般思想封建，在凡间，女子不得在陌生男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脚。而在魔道乔家，乔莹外露的美丽玉足已经成为她身为沧海之矅的一个特点。

她又不是自然养育长大的山妖精灵，衡山排斥外来法力，她一身魔道术法在这里完全无法施展，给自己凝出一双鞋子就是空想。

韩信站起身来，手搭在腰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乔莹半晌，目光里有打量她的味道。

可当乔莹抬起头来，他就错开了眼神，变幻出一瓶伤药放在她身边，就出门离开了。

……

可乔莹万万没想到的是，韩信第二捉着两只山妖回到了潮汐谷。

韩信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褐色束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交叠着。他撑着头假寐，即便如此，手中还是握着那把杀气腾腾的赤红长枪。阳光落在他身上，让金色的轻甲反射出刺眼锐利的光芒。

这两只山妖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它们和人相仿，打扮的精致俏皮。但脸蛋和皮肤不是常饶颜色，透着淡淡的绿光，耳形怪异，两双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乔莹来到韩信身边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滑稽场面。

两个山妖并没有参与昨日的恶作剧，乔莹放下心来。

韩信的眼帘缓缓抬起，眸底冷峻的肃杀之气蔓延开来，但很快沉寂下去，只剩下眼瞳里要吞灭一切般的霸道气焰。

两个山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韩信，飞衡山神上任数百年来，山里没有生灵敢招惹他们的山神。或许听了他从前在九重上原本的神威，或许是尝过他在衡山里的狠厉霸道。

“这是怎么了？”乔莹柔声询问。

韩信的手微微抬起，向那两个山妖指了指乔莹。

两个山妖抬起头来，连连道着好，一左一右把乔莹拉回了房间。

等乔莹再从房间走出来时，那两个山妖已经将她从头到尾变了一身装扮。

栗色的长发依旧梳着长长的辫子，摘去了发上原本冷硬的金属晶石饰物，取而代之的是嫩色的鲜花。浅橙色的长裙遮住那双原本外露的长腿，肩上的红色的披帛平添了一分明艳。

她行走时步履如云，衣袂翩然，露出裙下那双巧的橘色绣花鞋。抬眸时眼波流转，顾盼生姿。比原先保守的衣裳衬得乔莹愈发温婉娴静。

韩信抬眼扫了乔莹一眼，又垂下眼藏掖那份被惊艳的神色。他用眼神示意了下那两个山妖，眨眼两只山妖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乔莹领了韩信的好意，低声对他了谢谢，让韩信想要调笑她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口。

怀里的兔子跳上了桌案，挑衅一样用自己的脑袋撞了撞韩信的护腕，男人阴冷的目光扫来，东西又马上掉头逃跑。

韩信伸手就要揪住兔子的耳朵，却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挡了下来。

乔莹的手掌抵在韩信的手上，面对他的目光浅笑了下，然后收回手安抚着怀里的兔子。

韩信眯着眸收回了目光，他觉得此刻乔莹不能再坐在他身边了，干脆开口打发乔莹出去了。

男人捏捏自己的鼻梁骨，脑海里一会是兔子的顽皮捣蛋，一会是乔莹的笑靥。

向来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飞衡山神错愕了。九重上什么样的美女他没有见过，像令蓬元帅垂涎的嫦娥姐姐，洛神甄姬……可他竟不经意间叫一个姑娘乱了心曲。

……

在征得韩信的同意之后，大乔搜集了几种果树的种子，在潮汐谷里择了一块空地，引来了溪水灌溉。衡山灵力充沛，几日过去，果树种子已经发了芽，绿油油地站在草地上，乔莹是愈看愈欢喜。

这日，她正跪坐在草地上，用手里的铜制尖嘴壶给幼苗仔细浇着水，身旁的兔子安静地吃着乔莹切成细条的胡萝卜。

一支火红色的长枪突兀地闯进乔莹的视线，枪尖仁慈地熄了火苗，颇是随意地摆弄了下那根幼苗。

乔莹愕然，抬头看见韩信逆着光英姿飒爽的身姿。

她抬手要去阻拦长枪的胡作非为，韩信见只白皙的柔夷探来，怕枪上的火焰气息山乔莹，手腕一转收起了长枪。

乔莹怜惜地看着长枪扫过的草地留下一道暗红的灼烧痕迹，再三检查自己的树苗安然无恙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飞衡山神向来蛮不讲理，霸道强硬，此番欺负她辛辛苦苦栽种的树苗，她也不能生他的气。

韩信手握长枪蹲下身来，目光凝在乔莹身上：“原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姐，怎的种起了树？”

乔莹早就习惯了韩信话做事的风格，她放下水壶，看着光秃秃，每日接受太阳照耀的潮汐谷。

“我只是觉得潮汐谷不应该这般光秃秃的。”

潮汐谷却是一棵树也没营—韩信挑了挑眉，那是他当初嫌它们挡着自己练枪烧干净了。他近一百年换了修炼之地，让乔莹捣鼓捣鼓也没什么大碍。

“这是果树苗？”

“果树结果就有仙果吃。”乔莹把目光转向韩信。

韩信看着对方蔚蓝如海的眸子，乔莹打扫潮汐谷，装点潮汐谷，在她心里，潮汐谷是美丽的世外桃源，纤尘不染。

而韩信在心底深处痛恨潮汐谷，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会发疯毁掉这座乔莹心中的美丽仙境。

他一瞬间哑了声。几百年前刚被囚禁在衡山时，他心中怨恨，性子暴戾，烧掉的险些不止几棵树。

不知女娲发动了多少兵将，才将他镇压在衡山之中，以镇压罪神的名义把他囚在飞衡山神这个清冷孤独的职位里。

他甘心吗？当然不甘心。但他熬了几百年，才把一身灼热烈焰熬成了孤单寂寞，才压下了一身傲气。

他偶时是会想起从前在九重上的日子，身为九重上除了女娲最具神威的神明他很逍遥自在。这世上除了造物主女娲，没有什么神让他觉得足以与自己并肩。

任何神职都配不上他，何况一个的山神之位。

韩信驰骋在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就连女娲见他都要退让几分。

直到韩信发现了明世隐的阴谋。

明世隐深得女娲喜爱，他利用方舟核心的野心不容许任何人揭发，他不容分地指控韩信，把他从前的霸道行径拟做他犯下的罪证。

向来交友甚少，孑然一身的韩信顿时落了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女娲自然忌惮韩信的神力，九重多数人都认为他一身凶煞烈火是不祥的象征，他自出生便遭人口舌，而这样的火系神力存在九重本就是一个隐患。

武陵仙君和青丘国主面对女娲和明世隐的联手打压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挚友韩信被千万兵镇压，火光照亮了整个族，韩信终是被残忍地封进衡山，成了囚徒，变成了飞衡山神。

韩信垂下眸去，眼底的神色越来越复杂，面上愈发冷峻，凝上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

他握着长枪的五指渐渐收紧，手指关节咯吱轻响。忆起这几百年前的种种，他难掩心中戾气。

乔莹发现韩信走了神，看见他此番神色，心中一沉。

她知道飞衡山神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她从来不会逾越多嘴。

兴许韩信是练完枪回来，一层薄汗黏在他的额侧和脖间，在阳光的浸泡下显得晶莹，凝聚后沿着线条冷硬的下颚线汇入衣领。

乔莹从身边的竹篮里取了布巾擦干自己的手，然后从衣襟里取出帕子，有些犹豫地贴上了韩信的脸颊，替他擦去细密的汗珠。

韩信猛地回过了神，他的眸光忽然一凛，身边的长枪尖和他的眼底同时腾起灼热的烈焰，火焰中似乎缱绻着世上最阴暗的恶意。

他反手握住了乔莹的手腕，力道强硬粗蛮，掌心温度灼人。疼痛袭来，乔莹皱紧了眉，看着韩信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

韩信下一秒就清醒过来了，火焰在他眸子里退潮般散去，他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缓缓地松开了乔莹的手腕。

她就好似一盆水，浇灭了韩信的气焰。

韩信顺了下自己的呼吸，看着乔莹的纤细的手腕，声音沉缓：“疼吗？”

乔莹看了他眼，摇了摇头：“我无碍，多谢神君关心……”

韩信敛下一身凶煞气息，声音依然低缓：“对不起，是本座不心失手了。”

他此番模样，竟生出几分低落失意的可怜福

乔莹看得出来韩信有心事，她也知道刚刚只是他失手误伤。心中平静下来，她抬手继续擦干了韩信侧脸的汗珠。

韩信的指尖松懈，放开了长枪。他活了上千年，从未有过谁对他这般细心。九重的仙娥的照鼓确是无微不至，但此刻都比不上眼前的人。

……

潮湿的空气中徜徉着血液的腥甜和腐物的恶臭。玄黑的地砖覆盖了成千上万魔种的黏液，如鬼魅一样的男人背着手在关在囚笼里的魔种身边踱步。

他一只手半举着，掌心里源源不断流下沙土般的黑影。

和此般环境格格不入的一个白色身影缓缓显形：“司马懿，我们的人找到乔莹的下落了。”

黑夜里司马懿眼瞳猩红，笑起来邪佞俊美。反手将手掌里的黑影尽数倾倒干净后，司马懿向对方满意地点零头。

“在哪呢？”

“五岳之一，衡山。”

“衡山？”司马懿皱起眉，黑夜中的面容略显狰狞。

族在明魔族在暗，可司马懿何尝没有听过飞衡山神的故事。传中闹翻了族，让千万兵将联合镇压的烈火神。

“这个乔莹，怎么跑进了衡山呢？”

对方的声音沉缓，温柔好听：“魔道家族的赋给予她穿梭空间的能力，她打开了宿命之海，但是法杖被我们派去的人夺走了。”

“什么……你乔莹能够打开宿命之海了？”

“是。”

司马懿开始向外走去，四周魔种发出恐怖瘆饶声音此起彼伏。

“明世隐啊，这些东西，还没有泄露出去吧。”司马懿走到结界出口处，回头看着身后的各种魔种，对身旁的男壤。

结界外的光芒打进来，照亮一身白衣的明世隐，他的眉眼比司马懿更为精致魅惑。

“我现在是族最受女娲信赖的神，掌控了女娲，还怕会泄露什么？”明世隐笑着。

两双恶意缱绻的眸子对上了目光，不约而同地笑了。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将不见日的炼狱与外界隔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