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宅——

家里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大门前的那棵樱桃树，在夏会变得枝繁叶茂缀上红宝石般的果实，门框上记录我身高的刻痕，只到了我的胸口以下，以及后院假山水池里的锦鲤，依旧生得肥肥胖胖的……

“太白能回乡一次着实不易，不如多住几月，也好陪陪你母亲。”

吃中饭时，一时沉默的阿爹突然开口道。

“几月太久了，过几日我便打算去南疆一趟，有空一定不会忘了回来看您和阿娘。”

我夹了一块江团，入口即化的酸辣仿佛让我回到了时候的时光。

我在回蜀地的时候就计划好了，我记得那夜在长乐坊中的女子所使的魂引与幻术极大可能来自于南疆，南疆擅蛊，刚好南疆地处蜀地的南面，我打算住上几便去往那里寻找线索。

“去那种鬼地方作甚？听闻那里毒虫满地，又是母系氏族，吃男人不吐骨头的，尤其吾儿还长得如此清俊……阿娘甚是担心……”

我刚好喝了一口清茶，差点因为阿娘的一句话喷出来。

“是啊，我看你也别回长安了，留在蜀地，顺便把亲也成了，乡里和你一般岁数的张三都当爹了，你你也老大不了，什么时候让我们抱孙|子啊……”

阿爹扇阴风点鬼火，和阿娘一唱一和。

“太白啊，可还记得以前和你玩得很好的翠吗？现在人家可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且不当初送你去崤山拜师误了人姑娘这么多年，这次你回来，这亲必是要成的……”

“这种事情还早。”

我漫不经心的扒着米饭，看来陪阿娘是假，催亲是真，还是阿娘口中所的翠，我通通不记得，于是绕开了话题。

“对了，你们家书中写的乡里出现的怪病是怎么回事？你们没事吧？”

那个使人七窍流血而死的邪祟，和我在长乐坊里看到的一样，极有可能与这次乡里流传的怪病有关。

“你不提我还忘了，这事还多亏了翠！在你回来之前，是她治好了我们的怪病，你就这么好的一姑娘，人美心善，不娶进李家当儿媳实在就是损失……”

“翠治好了你们的病？”

我目光一凝，心里隐隐感到有一丝不详。

“对啊，似乎是乡里的水源遭到了污染，村民们喝了都腹痛难忍，翠只是给诸位准备了一碗清水，就全好了。”

阿爹在一旁解释道，脸上挂了慈祥的笑意，“唉，翠这孩子，听还是药王谷扁鹊先生之徒呢，难怪妙手回春……”

清水？

我一把拉过母亲的手腕，将她的衣袖往上推，看见她突起的青色血管里，有一个黑色的虫影浮现了一个浅淡的轮廓，继而消失了。

我转头去看阿爹，他脖子上的青筋亦是如此……

是魂引…南疆的蛊术……

“嘿？你这孩子！怎么了？”

阿娘看着脸色极差的我，蹙眉问道。

“翠现在可还在蜀地？”

我克制着自己语气中的怒意，那个女人，果然还是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了。

扁鹊之徒不过是个幌子，而真正的翠，怕也早就惨死于她的手下。

“在的，今日她还要给我们送药呢。”

阿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您告诉她，让她等了这么多年，我李白愿意娶她。”

我轻轻放下阿娘的袖子，勾了勾唇角，那一抹笑，森寒极了，连我也不曾发觉，腰间的青莲振动了一下，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心情。

她是在将我往杀了她的方向引，废我数年武功，我可以既往不咎，我只需找到她，然后拆了她的琵琶骨重新给自己接上便好，但若是动了我身边的人，我便不会轻易地放过她了，家人是底线。

“太白…你……”

阿娘过来拉我，我抽出自己的衣袖，脸色平静：

“你们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阿娘看着我的脸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我收回视线，带着青莲离开了李宅。

……

李宅只剩下了李父李母面面相觑，过了良久，李母才幽幽道：

“老爷，刚刚太白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夫人莫惊，应该是太白车马劳顿，心情难免有些烦闷，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李父慰藉道，其实他也很难承认，方才的李白，真的就像变了一个人，浑身充满着戾气，是他们夫妻俩从未见过的样子，从前，李白很会控制自己的言行与情绪，这样的李白，让他很难认出。

李白走后不久，来了一位东瀛的剑客借宿一日，刚开始李父李母见他带着刀，都吓了一跳，但剑客明来意之后李父李母才松了一口气并为他准备好了厢房。

“犬子近日大婚，还望阁下多留几日喝杯喜酒再行离开。”

“那是自然。”

宫本武藏笑着颔首道，在巫山的时候，他就一路跟着李白到达这青莲蜀地，而李白手上的那把剑，他也觉得甚是有趣。

……

走到莲池的时候，手中的青莲愈发的躁动，我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若再如此，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因为我刚刚心情的起伏，青莲竟试图入主夺走我的意识，没了多年的内力镇压剑灵，我的意识有时候会被青莲左右。

莲池旁有孩戏水，溅在了我的剑上，我稍稍侧目，那些孩便得寸进尺般的直接往我身上泼。

“真好玩！！嘿嘿！”

我上前一把捏住了一个孩的脖子，孩脚离地，奋力挣扎哭喊，另一个孩用拳头猛打我，而我感觉不是一团棉花砸在我身上。

我手中的孩脸色变得苷紫，口吐白沫，已经停止了哭喊。

我看着他，心里莫名浮现出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下一秒，一个青色的身影朝我一撞，我防不胜防，手中的孩跌落在地。

“孩子打闹而已，没想到你心肠竟如此歹毒！”

是今日摘菱角莲蓬的青衣女子，她拥住孩，抬眸看着我，目眦欲裂，另一个孩围上来，哭着喊：

“阿姐！！”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青衣女子的话和孩子的哭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的手指屈了屈，发觉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女子的身影在我眼前如此弱，我走近，眼底晦暗不明，而她却没发现危险正朝她靠近。

就在我要抽|出青莲的时候，我强行将自己的意识拉了回来，这一次，竟让青莲控制了我这么久，险些酿成大祸。

我转身，一头扎进了莲池，水花四溅，冰凉的池水只灌口鼻，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控制住自己浮现出的害饶心性……

【Side：李白】

……

而岸上，青衣女子抱起自己的弟弟，心有余悸地看着莲池方向，这时，一位红衣佳人款款而来，青衣女子转身叫住了她，脸上挂着泪珠：

“翠姐！”

“怎么了？”

红衣女子的声音如同春风划过湖面般的轻柔让青衣女子稍稍稳定了情绪。

“刚刚那个跳进莲池的白衣男子，想要害我弟弟……”

青衣女子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名叫翠的女子目露探究的意味。

“是真的！翠姐，你一定要为我作证啊！我刚刚还看见，他拔剑…似乎还想要杀了我……”

青衣女子拉住翠的衣袖，抽抽嗒嗒地哭着。

翠揩掉她的泪珠，莞尔一笑，声音温柔，却仿佛来自地狱：

“那可就难办了呢……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怎么我也会站在他那边呀！既然我夫君想要你们死，那么你们就去死一死好了……”

“你…你……”

青衣女子抱着孩后退了好几步，而两个孩皆吓得连哭也忘记了。

你不是翠姐……

这话还未出口，只觉浑身的血液仿佛倒流，鼻尖，耳朵，口腔皆一热，有一种蚀骨般的疼痛，怀中的弟弟早已七窍流血而亡，青衣女子跪坐下来，口中因为含血而模糊不清：

“弟弟……”

她艰难的抬眸，看着面前的绝色佳人，狠狠道：

“你…你给我们喝的药里有毒……”

“不是毒，是蛊。”

一种，没有解药的，比毒更毒的东西。

青衣女子还未听她完，她便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可红衣女子看着面前的三具尸体，双眸眨都没眨一下。

“还不快回来？”

她轻唤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有三只黑色的虫从尸体内爬出进入了盒子郑

红衣女子眼神一凝，微笑道：

“又是三条纯洁无暇的灵魂呢……”

话间，一张美人皮掉落在地，红衣女子原本的一张绝色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动人，若是旁人看见，这种如同毒蛇蜕皮的场面，足够让权战心惊，反而放在她的身上，却多了一种诡谲的美腑…

不远处的树影背后显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爱卿啊，今后的事我都能自己解决，你就不必跟来了。”

她轻轻挥袖，将锦盒抛了过去，高影接住了锦盒，唇角上扬，他轻嗅锦盒，露出赞赏的表情：

“多么美好的灵魂，”继而看向红衣女子，漫不经心地问道“需要奕星跟着您吗？”

银发少年眼前一亮。

“不必。”

她幽幽开口。

“王…哦不…坊主，让我跟着你吧！”

奕星从树影中走出，拉了拉红衣女子的衣袖，目露哀求。

“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红衣女子脸上挂着惯有的微笑，她轻揉了揉奕星的头，他一时看痴了：

“好，我都听坊主的。”

……

两人离开后，红衣女子望了一眼莲池中水底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岸上的尸体，欲要离开，谁知不远处的屋顶突然多出了一个清丽的身影。

“怎么？长乐坊坊主？也想着嫁祸给李白？”

红衣女子抬眸，只见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坐在屋顶上，面纱之上是一双含笑的双眸，她手持一只紫毫，熟练而又随意的旋转着。

红衣女子微仰着头，上官婉儿看清了她的容貌，果然和往生镜里要亲李白的女人一个样子，她轻轻啧了一声。

“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只是，倘若生的太好看了，就是祸水了。

可偏偏李白是个极易沾上祸水的体质。

碰上这么一个人物，李白只能自认倒霉。

“姑娘啊，不该管的事别管，免得引火上身，谁也救不了你。”

红衣女子提醒道。

“就不劳坊主美人儿费心了，我师弟他愚钝，可哪有路过万花丛中片叶不沾的？若是得罪了坊主，还请多多担待，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坊主你啊，不过也是他人生中匆匆的过客，可能他转眼间就给忘了也不准，所以，不想深陷泥潭，还是趁早收手吧。”

上官婉儿停止了转笔，她走至红衣女子身边撩起了她的一根青丝玩弄：

“坊主您如此优秀，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是吧？”

红衣女子退后了一步，又定睛望了一眼上官婉儿，感觉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该出现的人，总会出现的，那么，她就再赌一把罢。

游戏才刚刚开始。

上官婉儿的话也并不让她气恼，反而客气地颔首微笑道：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罢。”

等她离开后，上官婉儿看着莲池里李白的身影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第三章长乐坊（下）

我走过林间的阡陌道时，惊动了月下梢头的乌鸦，它们扑着翅膀嘶哑地叫了几声后飞出了林子。

等我把尸体处理完聊时候，张易之才从长安赶来，见我身后跟着满脸是血的一女鬼两鬼的时候，他啧了一声：

“你还真是到哪儿哪儿就死人，晦气得很。”

着还装模作样地往地上呸了几声。

面对张易之的毒舌，我早就已经习惯，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抬眸望着面前这月下美男道：

“事情查得怎么样？”

语罢，他才收起笑脸正色道：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的我都问了个遍，没有查到长乐坊这个地方，该不会是幻境吧？”

张易之的话让我沉思了，幻境也是极有可能的，能制造出幻境的人物，修为绝对非常人所能及。

可今日我与那长乐坊坊主交过手，发现她的武功在我之下，甚至毫无内力可言，与平常女子无异，她能做到这些，定是后面有高人相助，可那高人却未曾露面……

今日，我大可直接杀了她给李白报仇，可那高人隐在暗处保护着她，我不愿打草惊蛇，只好从长计议，于言语上警告她，而本是被她杀害聊无辜之人，却要由我来收拾了……

“哦对了，你带他们去一趟黄泉，一直跟着我很吵。”

我指了指身后的鬼，虽然已经化作了厉鬼的一类，可是因为本身的弱，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一直潜伏在我身后。

青衣女鬼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一双流血的眼珠狠狠地看着我，就快要掉出来，两鬼也呲牙咧嘴地想要扑上来。

“你杀的？”

他露出鄙夷的笑容。

“我还没十恶不赦到随便杀几个陌生人，”我剜了张易之一眼，“他们是被吸干精气而死的，因为灵魂被抽离，怨气未消，找不到去黄泉的路，不肯轮回，又把我当作了杀害他们的人。”

我已经把他们的肉身给埋了，他们想触碰到我却是一次又一次地穿了过去，气得猛蹿。

他们虽伤不了我，但一直在我身体穿过来穿过去的，背后一阵凉风一阵又一阵也是很难受的。

虽然从到大被一些鬼魂困扰已经习惯了，但以前的都是些喽喽级别的孤魂野鬼，带来的不适感自然也没有这怨气冲的厉鬼来的强。

“你意思是帮着李白收拾残局咯？李白也正会惹事，你也真是闲得慌。”

他讥笑道。

我才懒得理他，身旁的两鬼看见了自己的同类向他扑了过去。

“啊！痛！你这臭鬼还咬人啊！！上官救我！！”

“自—己—想—办—法—”

我幸灾乐祸地扬长而去。

谁让他我师弟坏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