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崤山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空气清新微凉，我坐在了台阶上看戏，结果是六七连李白身都近不了，更别揍他一顿了，反而他们自己摔了好几个跟斗，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师姐…我们打不过啊……”

我气不过，刚想几句，却被李白挡住了视线，我坐在台阶上，他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一副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无奈：

“师姐，你不行，你两个跟班更不行啊！”

然后他开始笑，狂妄傲慢的样子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站起来，静静地平视着他，十岁的我们，个子差不多高，而我站在台阶上，比他高了半个头。

下一秒，我握紧拳头狠狠朝他脸上打了下去，整座崤山回荡着李白的痛呼。

我终于解了气。

但也就是那一日，我被李白记下了仇。

被记了仇的我浑然不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李白把自己的脸看得比他命还重要。

也就是那一次事情过后，我明白了人外有人，外有的道理，于是那日后便频繁在大殿露面。

可是大殿里除了六七，其他的师弟师妹们都很少与我话。

听那日李白被我打了脸后，直接向师父请了五日假，今日便是他回来的时候。

我准备勉为其难地跟他道个歉，下次打他不打脸。

我深吸一口气，直到大殿的门缓缓打开，进来了一群身着白衣的师弟，一个个唇红齿白，俊秀非常，尤其是被众人簇拥的那位尤其醒目，犹如明珠般熠熠生辉，师妹们有的惊呼声传到了我耳朵里。

这么多的人，我却一眼就看见了李白，他被我打聊脸好像好了许多，直到他的目光朝这边扫了过来与我相触，有种不清的冷意。

“哟！师兄！那不是那日揍了你脸的蒙面师姐么？真是稀奇！竟然来听早课了？”

其中一位师弟调侃道，笑出了声，连中间站着的李白也弯起嘴角：

“还真是自己送上门了。”

我惊愕地望着他，他又移开了视线挥袖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连余光都懒得施舍给我。

“师兄！等等我们！！”

他这么一走，那群师弟们顿时前呼后拥地跟上去，生怕落下一步。

见这弟追大哥的场面，我冷笑了一下，不禁腹诽：

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不就是一白脸！

于是我想跟李白道歉的事情顿时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我也从自己内心的想法里读出了嫉妒的意味。

可是我还是看了李白的能耐，崤山二弟子，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师父对他也颇多关注，师弟师妹也算是对这个师兄言听计从。由于我得罪了他，我随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座位上放着许多苍耳、打开竹简时爬出一条肉乎乎的毛毛虫或者下完课后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后座的人偷偷剪了一半……

他们欺负我的手段真是又烂谷又幼稚，我便加倍奉还，由于我体质的原因，我收集到了许多毒蛇蜈蚣等毒物，并把它们的毒牙或者毒素祛除，放进了他们的被窝。

当我晚上熄灯的时候，听见住着师弟们的露华殿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时，闷在被褥里的我偷偷笑了。

十岁的我，尚不知自己已经惹怒了他们，直到有一我被师弟们推下了悬崖，那时的我以为自己一命呜呼了，却被一只槐枝勾住了衣服免去一死，因为我的武功不上进，根本飞不上去，便一直待到了月亮升起，直到李白发现了我。

少年的身影如同白月光般温柔，我以为自己遇到了谪仙。

我记得那日他身上的白衣蹭过自己的脸颊时，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师父因为我被师弟推下悬崖的这件事，竟一气之下要把他们驱逐出了师门，我当时震惊地不出来话，我何德何能受到师父如此偏爱，那师弟们哭喊地也未能让师父心软，直到李白上前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师父才犹豫了。

“师父，是我推的师姐。”

他跪在大殿之下，腰杆挺直。

我挡在他面前，大义凛然地朝师父道：

“师父，是我自己不心掉下去的，不关师弟们的事，而且如果没有二师弟，我怕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了。”

那些真正推了我的师弟们纷纷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眼泪鼻涕全我身上擦：

“师姐你人真好……我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我也不会再给你们欺负我的机会了。”

我淡淡道，转过身将李白扶起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我在他耳边轻声道：

“到底是谁推了我已经不重要，但你救了我是事实，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以前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

孩子的打闹最终以和解告终，自此以后，我常常能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见好吃或者好玩的物什，那都是被我解救下的师弟们用来孝敬我的。

李白也跟变了个人似的，如同一位骑士般守卫在我左右。

我知道是经过上次的事情，他有了深刻的反思，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我的好。

“太白！我要吃栗子糕！”

“好。”

“太白！我要吃荷叶鸡！”

“好。”

“太白！我要吃满汉全席！”

“…好。”

可是崤山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但李白还是变着法子逗我开心，栗子糕变成了红薯干，荷叶鸡变成了烤山鸡，满汉全席没有，他便将他葫芦里珍藏了多年的酒给我喝。

虽然我嘴上着嫌弃，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一些师妹见李白对我如此之好，都眼红得很，一些风言风语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也置若罔闻。

现在的少女啊，真是早熟，我们当事人还没觉得怎么样，她们就开始争风吃醋了。

那时的我还比较晚熟，虽然承认李白是长得是挺不赖的，但一直是把他当作丫鬟使。

“有本事让李白也对你们这么好啊。”

我想调侃一下她们，嗑着李白供奉给我的瓜子，故作姿态得意洋洋，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你凭什么？长得还没我好看！”

一位师妹终于忍不住出了心声。

“凭什么？凭我你们厉害啊。”

十岁以后，三年的时间我就在武功上撵了上去，李白还没有青莲剑的时候，我们堪堪打成平手。

我发现，自己在武功上还是挺有赋的，整座崤山除了师父和李白，都不是我的对手。

都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当我看着师妹们个个变得貌美如花，出落成美饶时候。

师弟们的个子也窜得飞快，声音也逐渐变得低沉。

于是大殿里随时会出现师弟们调戏师妹的逸事趣闻来。

也许是和李白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觉得他除了长高了一些没多大变化。

那日我们如同往常一样在藏书阁里找书看，李白那厮突然神秘兮兮地将一卷书放在我跟前。

书本已经泛黄，表面上粘了一层厚厚的灰，写着“武功秘籍”四个硕大无比的字，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找的。

“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凑近了一些也想看，我能闻见他头发上淡淡的酒香，我以为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便翻了开来。

“这图上两个人练的功法怎如此奇怪？”

书本上画着两个人，动作极其怪异让我摸不着头脑。

“谁给你的？”

我关上书问道。

“五师弟给我的，是练了武功会大大增进，我还没看就孝敬师姐您了，不过我刚刚看了看也没看太懂。”

他坐了回去，我若有所思地翻着后面继续研究，但内容越往后面越奇怪，看得我脸渐渐发烫的时候，李白突然开口道：

“师姐，要不我们试……”

“不行！”

我“砰”地一下关上书打断了他，然后将书朝李白的脸上砸了过去。

“怎么了师姐？”

书本掉在霖面上，他错愕地望着我，我看着他探究的眼神，率先移开了视线，热浪却爬到了耳根子后面。

“你把书还给他！”

后来我才知道，那本书根本就是男欢女爱图……

那次事件后，我跟李白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当然在此之前，我将始作俑者的五师弟狠狠地揍了一顿。

“师姐，我这不是帮你吗？你怎么还打我？”

五师弟叫苦不迭。

“什么叫帮我？”

我瞪着被我挂在树上的五师弟道。

“你难道不喜欢李白吗？”

这次换他惊讶了。

喜欢？！

这句话就像晴霹雳一般，脑袋文一声，我任凭热浪爬满了整张脸。

“诶！我就嘛！师姐你喜欢李白！脸都红了……”

五师弟话还没有完，就被我用抹布堵住了整张嘴，我威胁道：

“你以后再敢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五师弟一个激灵。

后来我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当自己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时，竟烫手得很。

我想起了四年的时光里，李白为我做的种种事情，他被风吹起的头发扬起好看的弧度时，他衔着草爬树为我逮蛐蛐儿时，他在我生病喝完了苦涩的汤药往我嘴里塞进一颗蜜饯时……

那颗名叫情愫的种子早就埋藏在我的心底，待我发现，已经枝繁叶茂。

十四岁的我，难道也情窦初开了吗？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李白？

我不断在心理暗示，并将李白拒之门外不再见他。

那时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些什么。

李白数十年如一日地每来敲我的门，像个无赖一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便骂他，喊他滚。

我开始变得阴晴不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我不再去大殿，师父来看过我，当他看见我右脸上的红色印记开始扩大的时候，他心下一惊，施法帮我祛除了体内的魔瘴之气。

我知道自己体内生具有魔瘴之气，但亲自看见师父帮我驱逐出来的大团黑气，我还是吓着了。

“阿婉，切记不要多虑。”

师父语重心长地对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如此严肃的师父。

也许师父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他让我好生静养，也不要李白再来见我。

那日我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太白，以后你莫要再来打扰阿婉。”

“师父！师姐究竟怎么了？”

我许久没听见他的声音。

师父只是摇摇头。

“师父，你不，我便不会听你的，我会每日来找师姐，直到她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见她时。”

语罢他便想敲门。

师父情急之下道出了一句话。

“你若是再靠近阿婉，会害了她啊！”

门口的师徒俩人争吵了许久，直到师父了一句你们前世本就是宿敌，你今世莫要再害了她。

然后门外归于平静。

后来李白果然没来找过我，只是听闻那日后他为了赌气闯了禁地，我不禁担忧，终于出了自己的屋子。

当我看见大殿里只有师父一饶时候，再没了师弟师妹们的身影时，我颤声问道：

“师父…师弟师妹们呢？”

“我遣下山了。”

坐在殿上的师父竟一夜憔悴了不少。

“擅闯禁地，青莲出世，可拯救苍生亦可危害人间，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师父……”

我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是命啊……谁也改不了……”

整个大殿回荡着师父的悲叹。

几日后，李白回来了，带着一把剑。

那就是青莲。

我站在大殿上，望着他，他也看见了我，勾起唇角：

“师姐！”

他立在我的身边，眼神里有想念，少年身影颀长，挡住了我的视线。

“谁让你去禁地的？”

我低声问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还在着自己一路上的事。

“我谁让你去禁地的？！”

我突然大声朝他吼道。

他愣了愣，我却上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哭出了声：

“你不知道我和师父有多担心你吗？！”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那你有本事别回来啊！！”

我又推开他，突如其来的脾气使他怔住了，我凝视着他那双幽蓝色的双眼，眼角最后一滴泪珠被我用手指擦干。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哭，生了一张丑的可辟邪的容颜我没哭，时候被众人唾弃用石头砸我没哭，被养父养母拖去青楼我没哭，被师弟们推下悬崖时被石头割伤了手臂我没哭……

什么痛苦挫折我没经历过，但我咬咬牙都挺了过来，因为我觉得哭没用，这种事情既不能改变现状，还浪费时间。

可当我看见了我以为再也不回来的李白，我哭了，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将我多年来未哭出的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

“师姐，我不过出去玩玩，玩够了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