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聊到日头升高也没有找到适合休息的沙丘，眼前莽莽黄沙一望无际。最后，公孙离撑开不离手的油纸伞，跟守约的背包并排放着，勉强遮挡出一片能休息的荫凉。

长城里，苏烈翻着守卫军日志，轻声数着日子。

“二十天了。”

花木兰皱眉：“再等两天吧，这小子每次都不按时回来，肯定是不想做饭。逃避劳动，擅自离队，目无军纪……”

听她正在气头上，苏烈也不敢辩驳一句守约每天都有好好做饭，只得默默翻日志。

嘴上一通数落，花木兰到底还是不放心，招呼了旁边一个小兵过来：“去给都护府传信，让他们今日多留心点狙击队长，看着人了务必给我弄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小兵才十四五岁，被花木兰的气场吓到，领了命就一溜烟跑了。

炊烟已经起了，在无风的长城上直直地向上飘去。花木兰不由得再次皱眉，这顶班的厨子怎么回事，是把厨房炸了还是怎么着，每天都这么大烟，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城遇袭。

事实证明，守约说的没错。即使不处理伤口，他们的水也不够了。

兔子是一种恶劣环境下生存能力更弱的动物，加之公孙离是女孩子，尤其还是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守约总会更照顾她一些。自出了石阵后，又三天下来，守约的水终于全部耗尽。他摇晃着空荡荡的水壶，面色平静地望向东方。

他想象着，那里有一道城墙，在暗夜里成为黑色的剪影。

可是没有。即使他是狼族，夜视能力极强，也还是看不到长城。

太远了。

公孙离并不知道守约暗地里多给了自己一些水，但仍然喝得非常珍惜，非常小心翼翼。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之间的交流都减到最少，除了必须说话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是直接打手势。

不知怎么，公孙离认为自己和面前这个青年相当默契。她甚至觉得，如果他也加入尧天组织的话，一定会是个好队友。

因着这种十分默契的手语交流，直到出了石阵的第六天，她才发现，百里守约不说话不是为了保存体力，是因为他说不出话了。

沙漠里连续多日的缺水，让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干涩的嗓子早就发不出声音，狼耳朵也皱皱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快要枯死了的感觉。唯独那双眼睛，仍然闪烁着求生的意志。

公孙离又一次翻出自己的水壶，直接架到守约面前：“喝水。”

尽管公孙离一路上非常节省，壶里的水也还是所剩无几了。她现在状态也好不到哪去，顶多是还能开口说话而已，嗓音也粗哑得可怕。

守约摇摇头，把水壶推了回去。

公孙离毫不示弱，又把水壶递过去，一双眼睛瞪着百里守约，意思清清楚楚：必须喝。

两人僵持片刻，公孙离缓缓道：“我和你不一样，虚弱时，我会自动变回本体。”

变回本体是很多魔种后裔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人类对食物和水的消耗其实是很大的，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很多魔种后裔都会选择化回本体，减少消耗，等待救援。

但守约或许是很早就变成了人形，他并没有点亮这个技能点。

“我有退路，你没有。”公孙离听着自己粗哑的声音，内心非常抓狂，也不愿意再多说话了，直接把水壶按在守约干裂的嘴唇上：“自己喝还是我灌你？”

守约惊讶地看了看她，似乎想不到这个一直柔弱的小姑娘，在绝境下竟然如此强硬。他笑了一下，接过水壶，用口型缓缓说道：我最喜欢吃兔子。

他确定，读懂口型的那一瞬间，公孙离是抖了一下的。她脸色惨白地咬了咬嘴唇，最后转身不理他了。

守约看着那个气呼呼的背影，想通了其中关节，也就不再拒绝公孙离的好意。至于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离都护府还有三天的路程，应该……还有希望。

后面的事情，百里守约记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走，一直在往都护府的方向走。他认识到“月光如水”这形容是多么贴切，因为他真的渴得连月光都想喝。

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孙离又变回了一只小兔子。刚开始还有力气在他肩上跳来跳去，毛绒绒的一团蹭的他很痒，后来小兔子趴在他披风的领子上睡着了。他只好把披风从下面兜起来，系成个小口袋，防止公孙离掉下去。

当然也有另一重用意——他要这小兔子离他远些。

那句“我最喜欢吃兔子”其实不是假话。身为狼族，兔子对他真的有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现在。无比敏锐的嗅觉在此刻也成为一种负担，身后传来的甜香味时时刻刻cì jī着他，撩拨着他理智最后一根绷紧的弦。

百里守约并不想伤害公孙离。身家性命相托的信任，他不想辜负。

但他没有过这种经验，他无法保证最原始的进食的yù wàng什么时候会将他吞没，只能尽可能走远些，不去想那只小兔子。

除了干渴，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和孤独同样在冲刷着他的神经。终于有一天，他走到了连视觉都快不起作用的绝境。眼前景色像被打了马赛克，一片模糊。

寂静的夜里，他摸出一枚信号弹，又摸索着点燃。

红色火光直冲天际，但他看不到了。

是的，他彻底看不到了，为什么，为什么呢？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或许，这个红色的火光使自己失明了。

又或许，这仅仅只是短暂的失明罢了，但是他虽然不清楚这一切的缘由。

却有一个事情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里来人了。

而他自己因为警惕而拉响了警报。

“呼！”

此时此刻，他在一想到了之后，不由得直接是深深地吐出来了一口气。

“真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一波更比一波强大。”

这里，又要乱套了啊。

许久，他自己在心里偷偷的不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