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落入孤坟被视为不祥之人，村里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小姨把我接到了镇上，我在她家度过了差不多十年，牛小武是隔壁宋婶的儿子。

据说三岁时宋婶背着他去赶集，人潮拥挤下走丢了，后来被人贩子卖到了大城市。

也是机缘巧合，数年后牛小武找回来了，还成了我的初中同学。

因为是邻居的关系，我和他玩得特别好，几乎形影不离。

他和我同岁，但个子比我高得多，一直以来都充当着我的保护神。

可以说，寄宿在小姨家那些年，远离故土和亲人的伤痛，几乎被他给予的温情磨平了。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考上约定的大学，相携走过漫漫人生路。

只可惜啊，憧憬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两个天真的小孩终究还是没抵过命运无情的翻云覆雨手，半途中牛小武就退场了，这一别就是山高水长，再会无期。

“柳然，柳然，我想你啊，想了你好多年。”

牛小武似乎伸手想抓住我的手，但不知为何又缩了回去，接着微微叹气往前走。

我愣了愣连忙追上了他，心底，被一股铺天盖地的悲痛包裹着，疼痛肆意蔓延开来……

“小武，小武，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怎么狠心离我而去，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呢。”

脑海里飞快涌过一幕幕，只可惜全是支离破碎的画面，我怎么都拼凑不起来。

牛小武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我也不敢冲上去和他对视。

说不上为什么，对他，甚至对他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当年，我怎么就死了？为什么啊？

柳然，我想不通啊，我不甘心啊，幼年被贩卖，颠沛流离了好几年，终于回到了亲人怀抱。

还遇到了你，我以为今生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剩下的只有岁月静好了。

命运，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从没做过恶事，也没害过谁，为什么要我死，我不想死啊。”

随着他的咆哮，我听到了牙齿咬得嘎吱嘎吱的声音，很显然牛小武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肩膀好像在耸动，他在无声啜泣吗。

是啊，为什么，我也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说没就没了。

“你说，我是怎么死的？”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此刻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些年和牛小武相处的点点滴滴，直到惊闻噩耗，知道他永远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他的死因，他死时的样子，甚至那个灵堂，这一切都非常模糊。

我紧紧抱着头，两边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视线朦胧中牛小武似乎在往前走。

我伸出手，胡乱抓了一把，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放声大哭起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红色，刺目的红色蔓延着，最后把我彻底笼罩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环顾着四周，接着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这，这儿是灵堂，我走进来了。

原来，最后刺目的红色，就是灵堂上的烛光，以及暗红色的灯光。

“牛小武，牛小武，你在哪里啊？”

我猜测牛小武肯定跑进了自己的灵堂，不，准确说应该是他把我引了进来，这儿说不定藏着他的死亡之谜。

“然然，你，你怎么在这儿？”

耳边响起似曾相识的声音，抬头看去，一块白布撩开竟然走出了一个中年妇女。

而这人，我认识，还相当熟悉。

小姨！

我叫了一声，冲上去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颤抖得厉害。

“小姨，你怎么在这儿？”

高考前夕，小姨就失踪了，失踪得莫名其妙。

当时我还偷偷窝在被窝里哭了大半宿呢，老家容不下我，小姨也不见了，天大地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我，我一直在这儿啊，挺好的。”

！！！

我一下懵了，牛小武死去多年了，这灵堂摆明了是虚幻的空间，小姨怎么可能会呆在这儿呢。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只有我自己的手，小姨的手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她，死了，她是死人？

“小姨，你去哪里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又是当年，该死的当年，一个又一个谜团向我袭来，我感觉脑子快炸了。

小姨失踪后，我求小姨夫去找，或者登报寻人，可他不愿意，说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走丢，要不就是遇到意外死了。

后来我考上大学后，给小姨夫打过几次电话询问小姨，刚开口就被他挂断了，再打就是关机。

“唉，我瞎了眼睛啊，嫁给了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把我卖了，只可惜我没遂他心愿，我抵死不从，最后选择了结束生命。

呵呵，反正把你养大了，我再无牵挂之事了。”

我嚎啕大哭起来，拼命摇头说不，你辛苦养我一场，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呢，你怎么可以离开呢？

小姨没有生育，嫁给小姨夫没过过一天称心日子，每天起早贪黑还经常挨打。

我跟着小姨后，小姨夫要收敛得多了，估计是看我父母给的生活费比较多吧。

“他为什么要卖你？你把他伺候得和皇帝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离了你他能活吗？”

“唉，他迷上了赌博，输红了眼，押上了房子，老婆。

我成了他的赌资，输给了一个外地小老头，我不愿意，对方死劲儿打我，虐待我。

终于，我寻着机会撞墙了，死了，就一切都解脱了。”

我愣住了，只感到浑身冰冷，小姨夫的心怎么会那么狠毒呢，怪不得一提起小姨他就支支吾吾的。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抱着小姨痛哭起来，小姨静静看着我，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任我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好半晌她终于开口了，然然，别难过，小姨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的，死了还是解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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