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柳淼想了很多，他大概也猜得到苏子澈这么做定是身不由己。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就想通了，与其每日受着这样的煎熬，还不如一死了之，这样的结果对苏子澈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

而至于苏子澈的身世，以及他做这些事是什么原因，为了谁，这些事柳淼都不想知道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守着苏子澈的黄泉路。

这已经好多天过去了，柳弋在自己的帐篷里有点惴惴不安，因为王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放出来。他猜测这件事多半是被伤心过度的柳淼给忘了，万一王聪一不小心死在狱里的话……这可就麻烦了。

虽说他之前确实做过不少讨人厌的事吧，也害过柳弋。可柳弋最后命大没死，王聪这回也算是有功，柳弋觉得还是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决定去找柳淼，坦白自己做了什么。

柳弋忐忑地说完之后，就垂眸等着柳淼的回答。他自认为这次做的并不是错事，但多少也是对不起柳淼的。

柳淼听完后良久无话，就这么盯着苏子澈的墓碑发呆。

“其实，我开始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子……苏先生的行为有时候有些不妥，怪我自己太自私了，才造成这样的后果。”柳淼终于开口。

他这样说的话，柳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委婉地表示了那天王聪完全是受了自己的胁迫，才会去找苏子澈，最后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大致的意思就是提醒柳淼，能不能把王聪放出来。

谁知道柳淼听了之后却反问道：“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给你下药的人不就是那个王聪吗？他当时陷害你这件事本就是死罪，你现在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柳弋不知道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心里默默地给王聪点了根蜡，这可不是我告的密，是将军自己知道的。

他跟王聪算不上朋友，好歹也是同吃药，共生死过的战友。柳弋觉得王聪的命，他还是可以再争取一下的。

于是柳弋硬着头皮踩雷，“可是苏先生这次的事，王聪也算是帮了忙的。你看能不能，就是……判轻点？”

果然，听到“苏先生”三个字，柳淼的表情又变了变。

柳弋给王聪点第二根蜡，朋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可没想到柳淼思索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既是这样，那就留着他的命吧。可奖不抵罚，还是得军法处置，打五十大板吧。你来监管，不能放水。”

“知道了，谢过将军。”柳弋带着柳淼的命令去把王聪领了出来。

“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四十九，五十。好了。”柳弋身为一个懂军法，守军规的大好青年，刚正不阿地监管好了这次的惩罚。

当他终于说到“好了”两个字的时候，王聪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他趴在长条凳子上，身上的冷汗流得像是给他洗了个脸一样，有气无力道：“你……咳咳，你个孙子，公报私仇是不是？”

柳弋一边把王聪扶起来，一边大叫：“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是在将军那里痛哭流涕求了好久，才留了你一条小命好让你以后可以接着蹦跶的。”

“放，咳，放你的，狗屁！”

“行了你，快别说了。听你说话都费劲儿，别等会儿没被打死反而因为说话累死了，你可就亏大了。”柳弋嫌扶着麻烦，直接把他拎起来扛在背上背了回去。

其实这个结果王聪自己也是没想到的，他这次被柳淼关了这么久，也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除了在柳弋来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他以外，他也做过不少别的坏事。若是以柳弋现在的地位，在将军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的话，他大概真的会小命不保。

等了这么多天，王聪自己都要等得死心了。却没想到今天柳弋过来不是找他算账，而是把他带了出来。

虽然还是挨了五十大板。

王聪的屁股好了之后，打听之后才知道柳淼根据苏子澈给的名单处死了很多人。其中就有那个给他药的孟深，不是柳弋告诉柳淼的话，他应该就是从这里知道的。

柳弋倒也是个正人君子，说不揭穿他就没有揭穿他。

自家军营里捣乱的人都被解决了，敌方军团也正是元气大伤，这次梁军的起色可以说是不止一点点。

柳弋自己升了职，也没忘了他的好兄弟何其多。他到现在还记得上次打仗的时候看到何其多拿着他根本就用得不熟练长枪在战场上的情景，简直不忍直视。

说实话那次要不是有他护着，何其多说不定早就被人砍得渣都不剩了。

为此，柳弋这回特意去提出让何其多改到后排位置，这个提议刚出来的时候遭到了别人的质疑，“何其多不就学过枪吗？你让他去后排，他拿得稳弓箭吗？”

柳弋懒得反驳他，扔了把弓箭给何其多，指着一个靶子。

何其多拿好弓箭之后，一脸冷酷地迅速瞄准松手，动作一气呵成。

正中靶心。

无视掉别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柳弋对提出质疑的那个人挑眉道：“如何？拿得稳吗？”

那人虽然也在暗自心惊，他自己也算是准头很好的人了，却远不及这个人的水平。他勉强镇定道：“这只是死靶子而已，战场上别人能站着不动让你打吗？若是这样的话，那不是谁都可以来我们这当后排了？”

柳弋心里冷笑，移动靶子？何其多从小打猎，遇到的活靶子可比死靶子多得多。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要不你去抱着那个靶子跑几圈，看看何其多能不能射得中？”

“你要我当活靶子？柳弋，报仇也不是你这样报的！”

“怎么，怕了？算了，那我来吧。”

柳弋说着就朝着那个靶子走过去，拿好靶子转身面对何其多的时候，看到了他不自信的眼神。柳弋对他鼓励地笑笑，却还是没有消除何其多内心的紧张。

“来吧，”柳弋喊道：“不然别人还以为你真的不敢呢。”

何其多终于端好弓箭，摆好姿势，柳弋也开始移动起来。

努力平复下紧张的心情，何其多的第一支箭射出去的时候，因为手有点抖，明显有轻微的偏差。柳弋拿着的移动靶子本就比死靶子要小上一些，这点偏差可能会让这一箭完全射空。

柳弋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移动的速度来解决了这点偏差，这一箭终是射到了靶子的边缘。

身边响起了围观人的议论声，快要把何其多的自信心击破了。他们说，就这点勉强能打到人的水平，还想上战场杀敌？做梦呢。

远处的柳弋自然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也看到了何其多眼里的受挫感。又开口喊道：“继续。”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相信你”。

何其多自己当然知道刚才那一箭是柳弋故意给他放了水，也知道他没射中的大部分原因是过于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又搭上箭。一箭比一箭更冷静，一箭比一箭离靶心更近。直到最后的一支箭从靶心那支箭的箭尾穿过，再次击穿靶心，周围终于响起了经久不绝的掌声。

很久之后，大梁朝的人，以及南国军队的人，都知道了梁军里除了有一个被柳大将军一手培养起来的柳小将军以外，还有一个可以百步穿杨一击毙命的神射手，何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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