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也知道沈静现在是在气头上，说的话不经过大脑，可他心里还是很难受。小时候明明天天腻着他，说最喜欢爹爹了，现在却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夫人听了沈静喊出的那句话，直觉她丈夫要发脾气，已经做好和稀泥的准备了。

可他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看着他有些蹒跚的脚步和寥落的背影。沈夫人头一回觉得自己的丈夫老了，也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儿女们该长大了。

看着沈员外离开之后，沈夫人也没有再劝着沈静开门了。

“静儿，你方才说的那句话，着实伤了你爹的心。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闹小孩儿脾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她也先行离开了。

沈静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头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到底是自己做错了还是父亲太过分了。

沈家的人都知道沈府有一个地下室，还是沈静当年撒娇央求沈员外找人给她挖的。但他们最开始都只是以为地下室只是沈静用来玩闹的，沈员外甚至到现在都这么认为。

但沈夫人知道实情，因为在沈静还年幼时，有次在地下室教训一个勾搭贺渊的娼妓的时候被她撞见过一次。

沈夫人当时看起来很愤怒也很伤心，或许是震惊于自己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她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沈静陷入了沉思。

沈夫人平时嫌地下室潮湿，自己从来没进来过。但有一次好像是找她有什么事吧，没有打招呼就闯进来了。

那时候的沈静正拿鞭子抽那个娼妓，看着对方美艳的脸被打得再也见不得人，听她哭着求自己放过她，说她再也不敢了。

做这种事的沈静很兴奋，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身后自己的母亲，自然也没注意到她震惊的表情。

“静儿，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静乍一听到母亲的声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出了一身冷汗。她僵硬地转身，对上母亲充满恐惧的双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娘，我，我只是……给，给她一点儿教训……”

沈夫人仿佛突然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地下室门口走，边走边絮叨：“我得去跟老沈说一说，静儿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她说要告诉父亲，沈静的脸“刷”地白了，她扑过去拽着沈夫人的袖子，想也没想就跪在地上央求道：“娘我错了，您别跟爹爹说，不然他会讨厌我的。”

沈夫人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泪水的沈静，沉默了良久，内心也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心软了。

“那你向我保证，把这个女人放了，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沈静拼命点头，这事就这么波澜不惊地揭过了。

本来沈夫人关心的就不是一个妓子的死活，那人到底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跟她半分关系也没有。她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变成一个那么恶毒的人。

毕竟沈静那时候才十来岁。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沈静没有继续做这种事了。最起码，没有在自己家的地下室做这种事了。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沈静有一次又带一个商女回来教育的时候，碰巧被沈夫人撞见了。这次沈静有经验了，知道要怎么求她，怎么顺着母亲的意思来才能避免被告状。

果然沈夫人只是不温不火地警告了她一下也就没管了。

再后来，沈夫人对这种事就彻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偶尔还在会沈静的央求之下，帮她一把，就比方说这次带进来的萧淮。

说起萧淮，还多亏了沈夫人的帮忙。

她知道父亲不在家，单是以她自己的名义去请的话，萧淮定是不会来的。而有沈家主母出面，他怎么也会卖个面子过来一趟，甚至一起吃顿饭，然后顺势喝掉那杯带料的凉茶。

晚间贺渊的下人先来找过之后，也是沈夫人给她的消息让她赶紧把萧淮转移，再把地下室收拾干净，这才没在贺渊过来得时候被他抓个正着。

而半死不活的萧淮，现在正被捆得严实堵着嘴扔在她闺房的地上呢。

说实话，沈静也没想到贺渊竟然会真的为了萧淮找到他们家来，甚至当着她父母的面翻她的地下室。

贺渊重视他身边的人，柳弋，崔想容，甚至一个下人萧淮。

却唯独不会多看她沈静一眼。

她想，或许父亲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以她的条件，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她何苦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可沈静不服。

她堂堂沈府的大小姐，要钱有钱，要美貌有美貌，凭什么贺渊看不上她？她把这一切原因，都归结于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崔想容。

沈静脾气虽然犟，但她也不是完全没脑子，最起码她知道自己现在所有拥有的东西都是来自他的父亲沈员外。离了他的话，自己就彻底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们若是真的闹得恩断义绝，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想到这里，沈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夜色朦胧，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沈静使劲揉眼睛，揉得发红。

“爹，是女儿不对，我来给您赔礼道歉了。”沈静跪在她父母的门外，哽咽道。

沈员外也是又气又伤心才回到房间静心的，沈夫人跟回来温言软语劝了半晌他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此时听到自己的女儿态度柔和地跪着恳求原谅，他的心里早就软成了一滩烂泥。

不过沈员外也确实没想到沈静这次居然这么主动地认错，还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他便只当是自己的女儿终于理解了他当爹的辛酸了。

沈员外先前像是被沈静气病了一样，现在看着还有些虚弱。他被沈夫人搀着走出房门时，看到了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沈静，叹了口气。

他没让夫人继续扶着他，自己走到沈静的面前，亲自把她扶起来站着。

沈静看起来像是膝盖跪疼了，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她哭道：“之前是我满口胡言，我说的都是气话，还请爹爹不要放在心上。”

沈员外看女儿哭成这样，自己也心疼的不行，他伸手给沈静擦了擦眼泪和蔼地说道：“爹爹之前话也说中了，你心里不快是自然的。只是以后不要再说些什么不要我这个爹爹了这种话，听得爹心里难受。爹爹老了，受不得刺激。”

沈静哭着一把抱住沈员外，不停道歉：“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说了，不会说了……”

沈夫人在旁边看得也很欣慰，这一对牛脾气的父女俩终于算是好声好气地和解了一次。可能是乐极生悲，她一高兴就忘了此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静儿，那个萧淮你处理好了吗？”

听了这话，抱在一起的父女俩皆是一愣。沈员外猛地伸手搭在沈静的肩膀上把她推开一点儿问道：“你真的把萧淮留在我们府上了？”

沈静不满地瞪了沈夫人一眼，她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就想说点别的来转移一下话题。沈静却笑嘻嘻地把沈员外扶到椅子上坐着，蹲在他的面前给她捶腿说道：“他确实在我们府上。”

沈员外听她这么轻飘飘地就承认了，赶紧把沈静的手推开，刚准备吹胡子瞪眼教育她。沈静却又说道：“可他不是被我们故意留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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