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被风吹得直往墙根贴的小六儿喃喃地念叨了一遍这句常在说书场里听到的话，越品越觉得实在是有道理。像这样狂风大作的晚上，外面的干柴枯树只要着一点儿火星就会燃起一场滔天巨焰，更何况是干燥轻柔的生丝？这里地处城郊，一边靠河，是东浦商家寄放货物的临时仓库。在这里，苏家有几个独立的周转仓库平时一直闲置着，因为今年从常家手里回购的生丝太多，正值天干物燥又是年节，云霞坊的新掌柜小心谨慎，生怕走了水，因此提前让打扫干净，把绝大部分生丝都先运到这里来保存，等年后开工再往回运。

“真会挑地方，这里可比城里方便多了。”小六儿微微一笑，缓解自己心里的紧张。他虽然跟随常少爷日久，却并没有单独出来干过这等大事，难免心里不安。

各家商铺在这里都留在看门守夜的，只是在这样的大年夜里，哪个又耐烦出来巡视？只在刚上灯的时候出来转上两圈，就三三两两窝在一块儿吃瓜子喝茶守岁。放烟花的时候都跑出来瞧上一眼，有人拿了炮仗到大门外放了，各人看看仓库安然无恙，事后都凑一块儿吃年夜饭去了。他事先对这一套流程已经摸得熟了，他抬头看看天上已经渐渐稀落的烟花，差不多了。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从苏记仓库的后门挤出来，跑到街拐角的阴暗处向他报告：“六管家，都准备好了。”

“人呢？”

“药下在茶水里，睡得死猪似的。你放心，现在咱们大摇大摆地进去，就跟赶集似的，横着走都没人理。”黑影说起话来语气轻快，听声音却不像是年轻人，手里的大铜烟锅头和随着他的动作晃出一道亮光。

小六儿哪有心思理他的奉承？他瞅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三个帮手，压低声音说：“手脚要快，动作要轻，惊醒了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三个帮手点点头，从墙根取出准备好的火油麻绳之类悄悄进了仓库。

苏记的仓库一共五座，是各个铺子共用的，可是现在有三个仓都装满了生丝，小六儿让内应带他们分别去三座仓库里放火。黑洞洞的库房火把照进一室红光，也照红了小六儿一张年轻精明的脸。站在山一样的生丝垛前面仰头往了一眼，生丝已经顶到了黑黢黢的屋顶。他接过一支火把，深深吸了口气——这一下点下去，自己就真的不能回头了。成则荣华富贵，败则万劫不复。

“六管家，点不点？”黑影问。

“好！”小六儿把火把交到他面前，“还是你来吧，给你个立功的机会。”

“嘿嘿，谢谢六管家，不过我有点儿不忍心，还是你来吧。”那黑影儿嘿嘿一笑，摇着手说。显然他也不傻。

“快点儿别磨蹭，到底想不想靠着常东家了？”小六儿眼一横，黑影知道自己是半道投过来的，远不如他是常家的心腹，要是他在常东家面前挑拨上一两句，自己可受不住。他咬牙接过火把，脸上却还讪笑：“那我就占个先？”打量了一眼眼前堆积的丝山，把手里熊熊燃着的火焰靠到雪白的生丝堆上。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