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湛师在急诊室突然说这种话，李护士又羞又怒。

如果湛师是她喜欢的男生，那么湛师此情此景说这种情话话当然浪漫，但李护士对他没兴趣没感觉。虽然湛师为了救李护士被狗咬，李护士感动了一把，不过并不会因为这个而去接受他。

李护士不好意思当众拒绝，委婉拒绝道：“以后再说吧。好好养病。”

待湛师的亲属都走后，我说道：“这行为不厚道啊。”

李护士疑惑道：“我不厚道？”

我连忙解释：“肯定不是你，我是说湛师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不过他也是挺倒霉的，才几天，就住了两次院。”

正闲聊间，外面救护车的声音响起。我看到宋云间跟在救护车后面，待伤者送进手术室，他才擦了把汗。

我过去问道：“咋了？”

宋云间说道：“又有人脖子流血死了。上次在电影院，这次在KTV。”

原来顾晓波真的给宋云间介绍对象。宋云间铁血真汉子，碰到萌妹子却害羞无比。顾晓波只好出面当月老给二人牵线搭桥，为了加快两人之间的互动交流，她喊了几个朋友别把宋云间和姑娘一起喊道KTV唱歌玩游戏。

宋云间推辞半天，总算拿起话筒准备开一嗓子，突然听到包间外面十分混乱，似乎传来“死人了”之类的叫喊。他立刻冲出去，看到隔壁包间里一个年轻男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脖子上全是血。宋云间伸手一摸，已经没有了鼻息，但是体温还在，及时送到医院的话，估计还有救。于是迅速打120。他把这个包间里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逐个逐个询问是怎么回事。

这个包间里有个女侏儒，算得上江城一个有名的演员，经常扮丑卖蠢演一些搞笑的节目，其实五官秀丽，只是身材限制了她的发展。连极少看娱乐节目的宋云间都知道女侏儒叫米乐。这家KTV恰巧叫米乐KTV。

米乐在这群人中年纪最大，条理最清晰。原来她们也是一帮朋友过来玩，为了撮合死者和一个姑娘。

宋云间心想：跟我好像……

米乐说死者不开嗓唱歌，一直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姑娘倒是奔放一些，过来聊天。过了会儿女生出去打电话，就没再回来。

包间里灯光昏暗，死者一直不唱歌，大家就没怎么关注他。等想起来他，发现他满脖子的鲜血。所有人都被吓得半死，跑出去尖叫。

宋云间注意到这个死者脖子上的确有伤口，但是不像是被咬的，而像静脉曲张破裂。

静脉曲张是指由于血液淤滞、静脉管壁薄弱等因素，导致的静脉迂曲、扩张。身体多个部位的静脉均可发生曲张，比如痔疮其实就是一种静脉曲张。静脉曲张最常发生的部位在下肢，有的人腿上血管似乎要从皮肤里钻出来，跟腿上附着蚯蚓一样。不过颈部上的静脉曲张非常少见。

宋云间问米乐：“这个姑娘呢？”

米乐看了一下四周，说道：“不在，出去后就没回来。”

宋云间随便问道：“这个姑娘叫什么呢？”

米乐说道：“毛韵诗。”

宋云间大吃一惊，连忙掏出手机，找到桃花朵朵开的一集节目，翻到毛韵诗的镜头，问道：“是她吗？”

米乐是毫不犹豫地说道：“是的，就是她。好像是一个朋友介绍她给我们认识的，但是具体哪个朋友我也忘记了。咦……”米乐的眼神突然凝滞了，盯着宋云间的手机屏幕发呆。

宋云间跟着看过去，没发现什么异常，问道：“怎么了？”

女侏儒米乐伸手指着手机，手指和嘴唇都有些颤抖，说道：“居然是他！”

宋云间注意到米乐指的是那期节目光芒四射的魅力大叔祁才华。他暗想，你也喜欢大叔啊。

女侏儒成名于十年前，当时就二十多岁了，现在接近四十岁，跟祁才华在年纪上正好相配。但是祁才玉树临风，米乐长得也算不错，但是一米一的身高……一般正常身高的男人都很难接受女侏儒吧。

米乐十分激动，说到：“他不叫祁才华，真名叫做禹城，是一名逃犯！”

这下轮到宋云间吃惊了。

米勒咬牙切齿说道：“我恨他一万年，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宋云间和米乐一起送伤者到医院抢救，在救护车上，米乐讲述了她与祁才华，或者叫禹城的这个男人之间的恩怨。

十年前，米乐和一个名叫狄勇的男侏儒搭档，在大小电视台剧场表演节目。在江城下面一个地方台表演节目的时候，认识了禹城。当时禹城的身份是一名歌手。由于志趣相投，他们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禹城是个孤儿，自幼被收养，养父养母待他如亲生，从小热爱唱歌和舞蹈。18岁时禹城在一个舞蹈队做领舞，后来做主唱歌手，收入算不错，有房子车子、老婆孩子。后来他和妻子感情不和而离婚，4岁的孩子归妻子抚养。禹城算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把房子存款都留给了妻子。

恢复到单身之后，他经常与圈子里的聚会喝酒。

有一天，女侏儒米乐，男侏儒狄勇，禹城，一个叫湛师的朋友，还有一个地方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一起喝酒，大家都算是同一个圈子的人。这几个人当中，禹城年纪最大，刚满三十，湛师才刚刚成年，其余三个人都是二十五六左右。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大家都有意撮合米乐和狄勇，都觉得他们是同类人，应该有共同语言。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女侏儒米乐对狄勇的爱慕之心路人皆知，男侏儒狄勇却喜欢大高个儿的女主持人，酒席间大献殷勤。

当时禹城跟这对侏儒是贴心朋友，并没有因为他们天生矮小而满怀可怜或者同情。湛师却觉得这对侏儒就是跳梁小丑，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男侏儒就该找女侏儒，面目丑陋身材矮小的狄勇想追求亭亭玉立我见犹怜的女主持人简直是痴人说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时湛师年纪还小，有些藏不住话。禹城多次提醒，湛师毫不在意，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

女主持人与男侏儒狄勇有些合作，虽然没有看不起他，但是也没有到喜欢狄勇的地步，所以十分反感狄勇的殷勤。饭吃到一半，她就找个借口打车回家。

男侏儒狄勇三杯黄汤下肚，脑袋发热，跟着钻到出租车，要送主持人回家。

这下湛师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把狄勇从出租车里抱出来，并且指责狄勇这种行为很没有礼貌。

狄勇大怒，抓起一个啤酒瓶摔破在地泄愤，和湛师吵起来。

两人都喝多了，说话口不择言。

“你算老几？多管闲事？”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去找找镜子。”

禹城待狄勇为真心朋友，便替狄勇打抱不平。

湛师转而与禹城吵起来。湛师年轻气盛，禹城是刚刚离婚一肚子的火，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禹城稀里糊涂抓起水果刀乱刺。狄勇酒醒，前去拉架，却被禹城无意中刺到，正中前胸，当场死亡。禹城看到狄勇倒在血泊之中，拔腿就跑，从消失在江城。

米乐对宋云间说道：“虽然这个祁才华个和禹城相貌有一些区别，但是我可以确定，他就是十年前的禹城！”

宋云间说道：“放心，先把你这个朋友送去抢救，我就去抓祁才华，额，禹城。”

送到抢救室，经过一番努力，医生宣布伤者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

米乐通知死者家属。

此时一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

宋云间迅速找到栏目组，这祁才华的提供的信息倒都是真的，通过地址找到了祁才华。

祁才华得知宋云间警察的身份，倒是供认不讳，说道：“扮演了这么多年的音乐老师，我差点忘记了我原来是个杀人犯。抓我吧，我什么都认。”

当年禹城一刀下去，明白自己闯了滔天大祸，匆匆忙忙打车回到出租屋取出现金和银行卡开始十年的逃亡生涯，连家都没有来得及回。

他先从江城跑到武汉，又跑到长沙，辗转到杭州，身上不多的钱很快花光，他的大部分收入都给了前妻。他想自首，想自杀，都没有勇气。后来他在火车站看到书店里的成功学演讲，对心理学产生的兴趣，开始自学心理学，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祁才华”的身份。他幻想祁才华是一个怀才不遇的音乐人。很快他就完全沉浸在祁才华的幻想里，他对外宣称自己叫祁才华，他认识一个叫禹城的朋友，而这个朋友已经死了。

祁才华又流落回苏州，无意中接触到苏州的演艺圈，本来祁才华就有过人的音乐和舞蹈才华，于是重操旧业，在苏州当起了歌手，后来又转行成为幕后制作人。他的事业风生水起，在苏州繁华地带买了一套房子安家。他也交了几个女朋友，但是一直没有结婚。因为他担心自己禹城的身份暴露，连累别人。

因为他总是想起自己杀人的往事，心中藏有愧疚感，于是想方设法排解这种愧疚和压抑。他把房子卖了，回到江城办了一所艺术院校，自己任校长和音乐老师，帮助穷困家庭的孩子，教导他们才艺，唤醒他们梦想。

长期与孩子相处，祁才华逐渐开朗，逐渐忘记了自己禹城的身份。为了推广他的艺术院校，他参加相亲节目，一来想找个女朋友，二来扩大知名度，三来讲述悲情故事请更多人施以援手帮助这些贫困小孩。

男人四十一朵花，祁才华越发成熟稳重，越发富有魅力和吸引力。

十年之后，女侏儒米乐一眼就认出来电视里这个风度翩翩的音乐老师就是当年街头杀人案的凶手。米乐平常不怎么看相亲节目，不然早就认出禹城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禹城身为一个在逃杀人犯，居然堂而皇之地跑到电视台上节目。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杀了人，就得给死者一个交代，无论事后你做了多少补救工作。

祁才华对于他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入狱后，三天白头，痛哭流涕地表示唯一的遗憾就是逃亡的这十年从未与家人联系过，没有尽到做子女应该尽的孝道。他不后悔自己得意忘形上相亲节目被抓，而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在。他的养父于前年去世了。

入狱后，他才通过宋云间向米乐打听到狄勇死后，狄勇父母离婚，父亲整天酗酒，母亲精神失常。

“人的一生里有些错事是可以改变的，但有一些错误是无法改变的，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这是禹城说给宋云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咬断了自己舌头，再也不说话，再也不唱歌。

他的那些学生们，还有家长们，自发地来监狱看望他，东奔西跑，力图为禹城喊冤减刑。

这一幕让我唏嘘不已。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