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开心为人和善，性格乐观，即使在中心医院急诊住院也保持着老顽童的心态。我非常喜欢他的乐观。这个酒糟鼻子老头在岁月长河中缓缓走了七十余年，看待人物事务的眼光和我这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截然不同，我本来以为他会非常在意别人提起当年的旧事。但是从目前的表现来说，他非常淡然，悠悠岁月给了他恬淡，给了他从容。

果然时间可以稀释一切。

我干脆不再遮遮掩掩，坦诚相见，实话实说。我把我从王锦嫦捡到的优盘里的东西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窦开心一直乐呵呵地听我说完，只是提到他弟弟窦高兴的时候他的脸色才有稍微的一些变化。末了，我问道：“我觉得这些材料里少了一些东西，被人刻意隐藏了，所以才来找您，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当年的细节。”

窦开心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问道：“小伙子，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呢？”

我摸了摸鼻子，说道：“就是有些好奇，想弄明白所有的事实和真相，而且，目前出现了三个案件，跟元发财的作案手法有点类似，我怀疑是他儿子元升官从新疆回来了。如果能够确定是元升官杀人的话，警察这边就方便抓人了，起码有了个明确的目标，不至于毫无头绪。”反正整个江城市的人都知道存在这么一个红衣杀人狂，我再啰嗦一下优盘里的绝密档案，想必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窦开心皱纹纵横交错的脸埋在一口刚喷出来的香烟烟雾里，说道：“是不是元升官回来了，这个我不好说，只能尽量帮你回忆一下当年稻田乡的事情吧。以前叫做稻田乡，现在叫做稻田新城区啦。元发财的事情，我们乡里的很多人都不愿意提起，一来伤心，二来惭愧，乡里出现这么一个东西，大家出去都挺不好意思的。我啰嗦了点，我当年知道的一些东西，你基本上都知道，有几个小地方，可能你不知道。”

我凑近坐过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窦开心喜欢把香烟卷叼在嘴上，却不用力吸，双眼被香烟熏得眯起来，说道：“那个余钱，就是喜欢看的那个余钱，虽然是同一个乡里的人，但是我没怎么见过，只是听说他是一个书呆子。我找我弟弟的时候，在街上碰到余钱的哥哥俞良，俞良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我非常吃惊，问他，你怎么有我弟弟的照片呢？”

我也奇怪，问道：“俞良拿出你弟弟的照片？”

窦开心开始沉浸在回忆里，说道：“是啊，第一眼看上去，照片上的人根本就是我弟弟，但是照片里的人戴着眼镜，人也白一些，我弟弟大字不认识几个，也没有戴眼镜，但是这个人长得几乎跟我弟弟一模一样。那个俞良就说，这哪是你的弟弟啊，这明明是我的弟弟。我就说这个世界太奇妙，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居然可以长得这么像！”

由于隔壁老王找了的笑话看多了，我不由得往歪的地方想。但是眼前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要尊重老他老人家。玩笑话我忍着没有说出来。

王锦嫦的相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窦月影十分配合，十分享受。

窦开心爱怜地望了孙女一眼，说道：“余钱跟我弟弟长得像，但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看第二眼就会知道不是同一个人了。我弟弟仗着有些小聪明，喜欢到处玩，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余钱身上有一股子书卷气，不像是干体力活的，倒像是坐办公室的。我回家之后还问我爹妈，问他们当年生弟弟的时候是不是生了双胞胎，然后其中一个被偷跑了，我爹妈以为我找弟弟找疯了，找得脑袋不正常，说哪来的双胞胎，我就把余钱的事情说了一遍。家里人奇怪算是奇怪，但是注意力都放在我弟弟身上，没怎么在意。”

窦高兴长得像余钱？那些资料上没有提及到这点。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少了漏了，看来是这些细节。

窦开心继续说道：“后来抓到元发财，到元发财家发现我弟弟已经死了，头发都被剃光了，脸被划得稀巴烂，我一眼没有认出来。我弟弟后背上有个纹了一半的蝴蝶纹身，靠这才认出来。那个余钱也是一样的，他的身材跟我弟弟也像，但是比我弟弟瘦一些，后背也没有纹身。后来挖出了很多尸体，警察把元发财家封住了，不让我们看，但是我和余粮还是偷偷去看，发现那些男的尸体，都，都……”

窦开心“都”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我忍不住问道：“都什么呀？”

窦开心说道：“脸上都划得稀巴烂，但是有几个人长得也像我弟弟。当时有四个坑埋尸体。二号坑里的尸体都是男的，长得跟我弟弟好像！有的尸体的脸腐烂了，有的被刀子划了，但是腐烂得不厉害的，基本能够看出一点点轮廓，就这点轮廓，我觉得跟我弟弟特别像。如果不是我弟弟有纹身，我估计都认不出来哪个个是我弟弟。哪些尸体搞得像十胞胎一样。余粮也吓坏了，因为他根本认不出来哪个是他弟弟，长得都一样。尤其是光着身子，基本认不出谁是谁。”

我想起卜苏紫、孟双双这几个长得相似的美女，浑身打了个机灵，十个长得像的人？

难道是克隆？

不可能，都第一时间否决我的这个想法。一来技术不成熟，二来还没有哪个国家组织冒天下之大不韪克隆人类，而且一下子克隆十几个农民！

那么只能说是巧合：刚好长得像。

窦开心说道：“后来我去找这些死者的家属，他们拿出自家人的照片，都长得很像！真是活见鬼了！”窦开心说到这里，脸上也涌现处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想这些尸体中除了有男的，还有很多的女的，总不会女的也长得像吧。

窦开心回答说道：“女的长得肯定跟我弟弟不一样啊，男的长得也不是都跟我弟弟一样。有十多个女的，我只看到过三个女的照片，的确长得像，剩下的几个女的照片我没有见过。就算是男的，我也只看到十多张，有五个人长得像我弟弟，有另外几个人长相类似，但是长得不像另外一个人。就好比，怎么说呢，就好比两拨双胞胎一样，第一波双胞胎的几个人长得像，第二波双胞胎的人长得也像。”

我总算意识到优盘暴力有哪些内容被删掉了，原来是受害者长相类似的细节，可是为什么要删掉这些内容？担心给群众造成跟大的恐慌？

元发财刻意挑这些长得像的人群下手，元升官也如他父亲一般。可是世界上这么多长得像的人都让元发财父子碰见了，未免太过巧合。

窦开心说道：“这些人长得跟我弟弟特别像，但是我跟弟弟长得就不是很像，真是稀奇。那个时候传来很多消息，说元发财之所以杀那么多人，是因为他见鬼了神经不正常。说什么他刚杀了一个人，第二天又看见被杀的人这个人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大街上，他害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杀一遍，过几天，又碰见长得像的人，于是再杀第三遍，一直杀了好多遍。”

我努力把自己代入到元发财的角色身上：我看到自己亲手所杀的死者又活了，肯定会吓得够呛，但是既然我能杀你一次，我就能杀你第二次，然后杀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元发财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出现这么多长相如此雷同的人？

现在这个红衣杀手杀完卜苏紫之后，看到长相雷同的顾彩，顿起杀心，接着又看到长相雷同的孟双双。

元升官的思路和他父亲一样，喜欢挑长相雷同的人下手。现在女性化妆技术各有偏好，长得像的两个女生打扮打扮，就不相像了，但是如果穿上同样的衣服，看起来的相似度就高一些。

这种长相雷同的脸，就跟电脑操作复制粘贴的效果一样。

窦开心说一段，停一段，花时间来回忆，但是越往后回忆停顿时间越短。窦开心说道：“以前我们那枪毙人都习惯拖到长江边上，砰地一枪，有时候还允许我们去围观。元发财枪毙这天，很多人都跑过去看，尤其像我这样的家属，我记得当天围观的人数起码有五千人。有人的人看不到，自带板凳踮着脚看。元发财一抢没打死，打了三枪。”

我说道：“这人命真够硬的。”

窦开心说道：“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元发财在朗朗乾坤之下被枪毙，几千人见证了他的死刑，但是有人在围观群众中看到一个男人长得跟元发财特别像，年纪什么的也差不多，元发财眼睛有问题，有一只眼睛有点斗鸡眼，这个人也是斗鸡眼。大家看看被枪毙倒在地上的元发财，又看看站在人群中莫名其妙的这个人，纷纷大叫，以为诈尸了。”

我说道：“元发财的尸体不是还躺在地上没起来嘛，这不叫诈尸吧。”

窦开心说道：“是啊，只不过一时想不到别的词。这个人长得跟元发财太像了，就跟元发财的双胞胎一样。他一看到群众都见鬼似的，他也吓了一跳，玩命地跑，然后不见了。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反正我是看到了，元发财家的藏尸坑里，有几具尸体没人认领，公安局以为是外地人，或者是流浪的，或者是逃犯的，都是没人搭理，没人给收尸，给拖到火葬场一把火烧掉了。我看到这个长得像元发财的人，突然想到，这几个没人认领的尸体长得都特别像元发财！”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