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省中医院坐落于江武区，是我们中医药大学的附属医院，毕业之前我在药学部实习过三个月，对中医院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中心医院每天运钞车要出入六趟，人满为患，用一句通俗的话叫做生意兴隆，相比而言，中医院稍显惨淡。我是中医人，喜欢中医中药。很多人不喜欢中医，这是他人的自由，但是不必恶意咒骂它吧。有个叫什么肘子的科普作家，本身靠中医养生书籍发迹起家，现在倒打一耙，整天说中医是伪科学。

来到门诊，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门诊里不透风，不一会儿我就想睡觉。正在半睡半醒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一看，是项目经理在呼唤我。我们公司全称叫做北京仲景医药开发有限公司，本部在北京，在全国的省会城市都有办事处，平常与项目经理的工作沟通都靠电话微信和邮件，真人一直没有见过。

看到项目经理，发现他是一个颇显成熟稳重的男人，隐隐约约和麦滋有点像。他和厂家代表一起过来。冤家路窄，没想到厂家代表是白依山。

这个白依山不是个好人，去年国庆，他委托顾晓波请我帮他写毕业论文，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帮他完成一个草稿，他跟债主一样摆着一张臭脸，指责这没写好那没写好。我义务帮忙，没有得到感激或者报酬，却收获无数的白眼和指责，我非常不爽，就不写了。结果这厮说我事情没办好，耽误了他的毕业，找我赔钱，我当然不乐意。

后来我请一个朋友吃饭，白依山也认识她，然后白依山喊了一大堆大汉来蹭饭，点的全是贵菜……

因为白依山的原因，我一度和顾晓波闹得有僵。

第一眼见到白依山，他是一个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帅小伙，发生这两档子事，我再次看到他就觉得他尖嘴猴腮尖酸刻薄。我听顾晓波说白依山在一家医药公司做销售，属于营销部门的员工，什么时候他跑到药厂的临床部了？

经理笑呵呵说道：“易道，这是厂家的白经理。”

我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白依山倒是不以为意，笑道：“胡学长，好久不见。”

经理问道：“你们认识啊？”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道：“起止是认识。”

经理察觉出了不对，打了个哈哈，说道：“以后多聊聊。”

身在职场，而不是身在江湖，我忍气吞声地说道：“那是必须的，愈合宝的厂家叫什么来着？”

经理说道：“我给你邮箱发了项目资料的，你没看啊？以前叫江城五谷制药厂，现在被郑氏集团收购了，改名字叫做浩然制药有限公司，愈合宝是重磅产品，已经上市了，这次做四期试验。白经理是江武区的地区经理，跟中医药比较熟，我们跟医院谈合同也方便一些。”

我有些纳闷。以往我们跟医院谈合同，都是直接跟医院谈，并不需要通过厂家。我们是第三方服务机构，厂家把研发工作全部外包给我们，让我们独立运作，中间过来抽查工作。不知道为何这次要请厂家的人过来。难道公司领导想跟郑氏集团搭上关系？

一般来说，我们接到一个临床试验，首先关注药物治疗的适应症和目标科室，试验流程等等。我问道：“这个药治疗什么的？”

经理说道：“糖尿病足。中医院的糖尿病足病人比较多，床位相对来说没那么紧张，方便我们的试验操作。”

我问道：“比中心医院还多啊？”

经理笑道：“是啊。”

白依山突然说道：“愈合宝是我来负责，临床上用得非常好，每个月的业绩指标都在涨。”

经理说道：“不知道主任陪不配合工作。”

白依山说道：“主任人很好的。今天他没有门诊，下午估计都在病房，现在就去找他。”

我这时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一个午觉睡得太死。

中医院和西医院在科室上的说法不一样，比如西医院叫做神经内科的，中医院叫做脑科，西医院叫做呼吸内科的，中医院叫做肺科。但是内分泌科的叫法是一样的。虽然说是中医院，但是常规的实验室检查还是照样的做，比如血尿常规、心电图、CT、核磁共振，跟西医院并无两样，但是在写病历会把中西医两种诊断都写上去，中医出身的学生去西医院学习起来困难不是很大，反过来西医出身的学生来中医科或者中医院就两眼一黑。

我认为，来中医院看病的人，一般会对祖国传统医学抱有一定好感，希望以调养为主。

走进内分泌科，推开大门，白依山和经理立刻掩上鼻子，然后退出来。经理皱眉说道：“好臭！”

白依山不住点头，说道：“奇怪，前几天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臭。”

经理见我丝毫不以为意，说道：“易道，你没有闻到吗？”

我用力嗅了嗅，也闻到了一丝臭味，这个味道很熟，和老孙的脚臭有些类似，但是威力比老孙小得多。受过老孙的洗礼之后，这种浅淡的臭味一时没有影响到我。我不禁问道：“糖尿病足的病人会有脚臭吗？”

项目经理需要对药物和相关适应症有一定的了解，他想了想，说道：“糖尿病足本身不会造成脚臭，但是伤口容易受到感染，合并细菌真菌感染，会造成脚臭。”

白依山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们的愈合宝，治疗糖尿病足效果非常好，消炎效果也不错，用过一次就会用第二次。真佩服公司的研发人员啊。”

糖尿病足的病人，严重的伤口看起来特别吓人。

虽然“经理”这个词用得比较广泛，什么客户经哦理，销售经理，产品经理，这样的称呼很多，实际上都是跟业务员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名字好听一些。在我们公司，项目经理起一个协调的作用，包括厂家、医院、公司、我们这样的一线监查员，电话响个不停。白依山也在不停地发着微信语音信息，我没有什么业务，观察中医院的环境。医院总会有很多的故事发生。我这两年来接触的所有事情几乎都和医院有关。

我听到给白依山发过来的语音是一个女生，比较熟悉，分辨了一下，居然是李护士。

李护士两道剑眉，为人淡定素雅，偏偏喜欢收集八卦消息，总的来说是一个贤妻良母似的姑娘。而白依山，见利忘义，过河拆桥，两面三刀，绝对不是个好人。他勾搭上李护士，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我去李护士面前说白依山的坏话，也不合适。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我注意到白依山两手操作手机，右手中指上带着一个金戒指。

不知道为何，我想起了老孙的好运环。

麦滋的金项圈很大，可以套上成年人的脖子。麦冬的金镯子小一些，老孙的钥匙环相比金镯子又小一号，现在白依山的戒指是最小。虽然直径不一样，但是造型很一致。都是粗细均匀的铁丝状。

我细心聆听白依山的语音信息，发现他同时跟好几个女生在聊天。我不禁对他更添鄙夷。其中竟然还有有神经内科胖胖的王护士。姓白的胃口真大。

等到主任来到办公室，我们三个人便进去，经理和主任介绍临床试验的流程和项目费用，然后问主任糖尿病足的病人多不多。

主任说道：“以前不是很多，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多了起来。你要知道，糖尿病足是一个缓慢的犯病过程，但是新来的这些病人都说是突然发病的，以前也没有糖尿病的症状，真是怪哉，而且一股脚臭味非常浓烈，用了你们的愈合宝之后，情况才有所改善。”

经理笑了一下，说道：“突然发病？”

这个主任脾气很好，说道：“是啊，我平常喜欢跟病人聊天，新发病的都是一些年轻的病人，而且都是刚刚失恋。一个病人失恋了很正常，但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失恋的年轻人就很奇怪了，我这里又不是青少年心理咨询师……”

失恋，脚臭，糖尿病足。我想起了老孙。

他们都跟老孙一样啊。只不过臭味的浓烈程度比不上老孙。

主任指着白依山的手说道：“小白，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流行戴这种戒指啊，我看到了好些个病人都戴着。”

白依山轻轻抚摸他的戒指说道：“啊，不知道啊，我自己戴着玩的，不值钱。”

有病人来找主任说病情。我们的任务基本完成了，便给病人让出空间。

我想起老孙和麦滋好运环的来历，强忍着对白依山的厌恶，问道：“你这戒指哪里买的啊？”

白依山斜着眼睛看了一下我的双手，我的手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他说道：“从一个病人手上买的。”

我奇道：“病人？”

白依山表现得跟我是多年的好友一样，热情地说道：“是啊，昨天我看到一个糖尿病足的病人，身上快没钱了，叫卖一个金手镯，我有点兴趣，跑过去一看，竟然是个镀金的。”

经理忍不住问道：“镀金的你也买？”

白依山说道：“肯定不买啊，但是那个病人说这个戒指可以给人带来桃花运。”

经理失声笑道：“太假了吧。”

白依山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个病人说可以让我试用一下，有效果的话再买。我没什么事干，就跟他玩玩，谁知道，竟然真的有效。”

我问道：“有什么效果？”

白依山得意笑道：“前几天我加了一个护士的微信，但是她从来不搭理我，我戴上这个戒指之后，她居然主动给我发消息了，你说巧不巧。”

经理质疑道：“巧合吧？”

白依山说道：“我试着跟其他几个平时几乎没联系的美女发消息，约她们出来吃饭，她们都答应了！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