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舌帽取钱时被人砸死。

我看到鸭舌帽的尸体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啊！”

徐蓝听到声音问我：“一刀，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见过，但是不熟，我只知道他是个流氓骗子，三年前骗过我的钱，还打过我。昨天也看到过他，他被公交车撞飞了，当时以为重伤，没想到拍拍屁股又生生龙活虎地走了。”

徐蓝稍微检查了一下鸭舌帽的尸体说道：“难怪。我估计他受伤太重，没有当场死亡，撑了一天还是死了。他怎么不去检查呢。你知道他叫什么不？我们好联系家属。”

我耸耸肩膀，说道：“不知道叫啥，他说他自己是个孤儿，没有亲人。”

徐蓝打电话叫来了保卫科，又打打电话报了警。

来的警察算是一个熟人了，宋云间警官，打过好几次交道。宋云间翻出鸭舌帽的钱包，里面只有十几张一块钱零钱，没有银行卡，没有身份证。看来是个黑户。

我朝的黑户多了去，起码有一千万。他们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不能正常入学，没有社保，不能坐火车，更别提出境。我同情这些黑户的悲惨境遇，但是鸭舌帽的横死，我只会幸灾乐祸：死得好！

宋云间瞟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问徐蓝：“医生，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徐蓝思索了一下，说道：“一刀说他遭遇了车祸，但是车祸不是直接死因，他的后脑勺有伤口，像是钝物重击，也就是说，我怀疑他是被人打死的。”

宋云间严肃起来，安排人手送回公安局法医鉴定部门。

我朝宋云间说道：“宋警官，查出来他怎么死的，记得通知我一声啊。”

宋云间点点头。

鸭舌帽的尸体被搬走，我想到鸭舌帽死不瞑目的眼睛，心有余悸。

我觉得他是在看我。

中午吃饭时我刷微信朋友圈，看到朱佑蕾发了几张自拍美图，又发了一大堆的面膜图。她的美貌在我心中大打折扣。说实话，我十分厌恶这些刷屏的人。

有时候考虑到这些人应该是比较上进的人，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挣钱，一不偷二不抢，正当渠道，但是她们的刷屏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个人生活。无一例外，刷屏卖面膜的都是女生。

我觉得微商不应该是这种样子。

一整天我的脑袋里都缠绕着鸭舌帽的死讯。他这个人无名无姓，生前偷鸡摸狗，死后估计要被献给我们医学院做教学解剖用。一想到他曾经骗了我八百块钱，而且还扇了我一巴掌，我就怒火冲天，觉得他再死三次也不为过。

我不是高尚的人。

三天后，宋云间主动给我打电话，说鸭舌帽果然是个黑户，车祸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内伤，内脏大出血，但是撑着没死。死因的确是头部重伤，是被人用砖头拍死的。可能没有死透，挣扎着爬到医院来，但是稀里糊涂地走错了位置，来到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的公共厕所。内科住院楼和门诊大楼挨着，神经内科在二楼，的确容易找错。

宋云间调取相关录像，证明了这点。

鸭舌帽是在中心医院后门口左边的建设银行的取款机面前遭受到的袭击，手机戒指项链都被抢走，连同钱包里的百元大钞。

我问道：“他不是没有身份证么，怎么办的银行卡？”

宋云间回答说道：“用别人的身份证呗。”

我问道：“那个拍砖的人，去抓他撒。”

宋云间说道：“这王八蛋戴了个头盔在头上，渣渣摄像头根本看不清楚什么人，我们也看了周围的监控录像，都没看到正面。最近江城的治安有点差，晚上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去取款机那取钱，最好喊上两个人一起哈。这种取款机面前伤人抢劫的案子有点多。

这三天，朱佑蕾坚持不懈地把自拍照和面膜照片间隔着发。我心想，要是明天，她还这样刷屏，我就屏蔽她，管她是不是美女。

到了第四天，朱佑蕾居然停止了刷屏行为！我非常惊讶，难道她感受到了众怒？除了面膜没有发，自拍照也没有。

这样一个女生居然一整天没有自拍！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点进她的朋友圈，看到她最后一条消息是：大客户，订了好多货！现在去见客户，有点小激动哦。配了九张自拍图。

接下里的几天里，朱佑蕾的朋友圈没有发布任何新状态。我觉得越来越奇怪了。给她发了条私信：“美女，最近在干啥呢？怎么没有动静了？”

没有反应。

我跟朱佑蕾只有一面之缘，她不理我，我何必用热脸贴冷屁股，思索再三，删除了朱佑蕾的好友。

晚上梦到了鸭舌帽当年打我的一幕，在梦里我想大声骂他，但是发不出声音来。鸭舌帽的眼睛里突然冒出浓稠的鲜血，我被吓醒了。

王锦嫦在江城都市报上班。爱屋及乌，看报纸只看娱乐版的我也订了江城都市报。

每天我都要坐很长时间的车去医院上班。这天我打开都市报，看到一则社会新闻，说是在长江边发生一宗命案。报案人是一个拾荒老汉。凌晨他在江滩捡破烂，看到了一部手机，跑过去捡，却发现手机被一只苍白的手捏着，顺着手往上看，发现是一只断手，埋在了沙子里，接着看到三米开外埋着另外一只手。老汉哆哆嗦嗦地报警。

警察在其他地方发现散落的尸体。

尸体身上有一部手机，手机微信朋友圈的最后一条状态显示她要出去见客户。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继续看新闻配图，果然是朱佑蕾。新闻报道上怀疑朱佑蕾是在见客户时被杀害的，凶手相当残忍，将朱佑蕾分了尸，头、四肢和躯干分别扔在了不同的地方。看来是仇杀。

公安部门表示案情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记者是王锦嫦。

毕竟死者是我认识的人，而且是个美女，我不由得多关注一些。我电话给王锦嫦，咨询案子始末。

王锦嫦说基本上就是报纸上写的那些了，不过为了顾及社会影响，有些细节没有报道出来。朱佑蕾死得非常凄惨，除了分尸之外，她的眼睛被挖出，塞进了嘴巴里。整张脸也被刀划得稀巴烂。惨不忍睹。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不禁打了个寒战，说道：“有没有采访朱佑蕾的家属啊。”

王锦嫦一顿，说道：“我们在报纸上用的化名，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脸上一红，说道：“前几天偶遇过一次。”

王锦嫦“哦“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们没有直接去采访。警方派人过去找家属了解案情的。朱佑蕾去年大学毕业，找了一个民营企业上班，上了一年班辞职了，呆在家玩了一段时间，就开始做微商，她脾气好，人又长得漂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按理说不会是有人寻仇，劫财杀人也不像，因为她的苹果手机和钱包里的钱都在身边，耳朵上的耳环，手指上的戒指都在，不是劫财。劫色也不至于把人分尸吧，这是多么大的仇恨。”

我脑海中涌现出朱佑蕾的自拍和面膜照片，说道：“那就奇了怪了，难道被也饿狼分尸了。”

王锦嫦说道：“你想多了吧，江城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野狼。我们有同事说，朱佑蕾是碰见恶鬼了！”

我笑道：“恶鬼都出来了，比饿狼更不靠谱啊。”

王锦嫦笑了两声。

我打开手机，因为把朱佑蕾的微信好友删了，所以想瞻仰一下她的遗容都办不到了。虽然她面膜刷屏的行为很讨人嫌，但是死得这么惨，我替她感到惋惜。

连接见证鸭舌帽和朱佑蕾的死亡，我的心情有些沉重。

谁知道，事情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

过了几天，我在中心医院的急诊科看到一个病人，整个脸都烂得不成样子了，像是被绞肉机绞过然后再拼起来一样。这个人跟野兽一般，躺在担架上嚎叫个不停。

我一度以为鲍曼不动杆菌感染回来了。

急诊医生都是身经百战见过各种惨状的人，但是脸烂成这样子，倒还是第一次。病人叫一声，脸上就有一块肉掉到地上，发出“吧嗒”的声响。几个实习的护士都吓得哭起来了。

我看到这种惨状，差点吐了。

医院走绿色通道，先救治病人再说。病人的手机放在护士站那。护士站有一个男护士叫做任天庭，是我的同学。任天庭已经下班了，一时兴起打开病人手机看，竟然喊了一声：“美女啊。好漂亮。”

周围几个实习护士停止了哭泣，忙问：“什么美女，有多美？”

我也跑过去，一看就呆住了：是朱佑蕾在微信朋友圈上发布的自拍照。

看来这个病人也有朱佑蕾的微信好友。我注意到朱佑蕾的备注是：我的爱人。

据我所知，朱佑蕾并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那么，“我的爱人”这种稍显正式的称呼，是病人自作多情了。我又看病人自己的照片，再一次愣住了：是用手机模型骗我钱的眼镜儿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