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给我发了个短信，写道：“我打算考研了，明天我决定去剃个光头，我要认认真真的看书，不再出去玩了。今天就当是考研之前的最后一次放松。”

我过去陪他打了一夜麻将。

一个月后我把《掠过季节的童话》发到网上。晚上罗丸子给我打电话，说花花给这段诗不像诗歌不像歌的文字谱了曲配了和弦，让我过来听听，有没有那个感觉。

我极度震惊，没想到花花有这份才能，居然一直没发现。我过去，看见花花抱着吉他，很像陈默的那把，罗丸子极其难得的温柔轻声吟唱，有点校园民谣的味道。

没多久赵四也闻声赶来，拖着他那把吉他，但是技术太水，我们虽然是门外汉也知道他弹得实在丢人，纷纷嘲笑他。但是非常反常，赵四没有大声辩驳我们。

花花轻轻放下吉他。

罗丸子说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笑道：“光棍节嘛。对了，赵四，你的妞呢。”

赵四咧了半天嘴，最终是没有咧开。他起身跑到超市，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堆罐装啤酒，沉声说道：“来，给哥们儿喝点酒。心情痛快啊！”

罗丸子一拍赵四大腿，说道：“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我去买点花生米卤菜啥的，哈哈，我也好久没喝酒了。今晚谁先走谁是孙子。”

我望向图书馆的方向，心想陈默已经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三十多天，连我冒充夏虫约她出来玩他都不上当。果真沉浸在书海里。离研究生的考试还有一年的时间，我还没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害怕面对。相信罗丸子花花她们也是。回想大学这三年来，似乎都没怎么好好学习，完全抛弃了高中那种艰苦朴素挑灯夜战的优良传统。要说玩，也没玩出个什么花样。

惭愧惭愧。

赵四一口气干了一罐，一抹嘴，豪气万丈地说道：“我要出去工作，努力挣钱！这把吉他谁要，三折卖给他！”

我惊道：“我靠，现在就卖了。那你拜师学艺的银子不都浪费了。”

赵四怒道：“什么狗屁师傅。徒弟妻不可欺。以后见他一次打一次。”

我想到顾晓波这个嫌弃我们一万年的姑娘，叹道原来如此。

赵四酒量一般，还没等罗丸子回来，他就醉倒在地。我，罗丸子，花花，三个对饮。酒精下肚上脑，我话也多起来，不停地讲笑话，到后来实在挖空了，就背诗。我想起前不久罗丸子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来学校找她，晚上她一脸郁闷地喊我出来散步。

罗丸子说：“我好烦，你跟我背两首诗听听。”

我说：“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在心间，便是人间好时节。”

罗丸子沉默了半响：“继续。”

我说：“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似无情却有情。”

罗丸子沉默了更久：继续。

我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罗丸子说：“还是古人能够静下心来想很多问题啊。”

我说：“那不一定，每个人都可以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精’散尽还复来。”

罗丸子说：“滚。”

罗丸子酒量跟我半斤八两，双颊通红，断断续续的骂道：“那个王八蛋，老子恨他一万年。骗老子感情。靠。”

我嘿嘿傻笑。

罗丸子指尖抵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喜欢我就说出来啊，畏畏缩缩的，是个男人么。贱人。快喝啊。拿着酒不喝干啥。”说着说着大哭起来。

举杯邀明月。

花花海量，冷静地抬头看夜空。

我东倒西歪地和花花一起把又哭又闹的罗丸子送回寝室。我晕得厉害，靠着一棵树坐着，眼前闪烁着罗丸子的喜怒哀乐悲恐惊，手里抓着夜风，怅然若失。

第二天上午醒来时发现我睡在我寝室书桌的键盘上，桌面上打开罗丸子的QQ聊天窗口，内容全是乱码。我自嘲笑了笑，嘴巴发苦。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我约罗丸子花花赵四陈默出来，堆了一个大雪人。夏虫回了湖南，找了一份实习岗位，没跟我们一起。

我们的乐队梦终究是个泡影。杜雷在我的生活里逐渐消失。没想到毕业两年后重新接触到他的消息是因为董蔚蓝的跳楼身亡。杜雷被人从楼顶推下来，受了非常重的伤，主要集中在脑部和其他骨头，他住进了中心医院的神经内科。和文延安文老头子一个病房。文老头算是神经内科的长期租户，被评为全科室最熟悉的面孔，赖在这不走了。这给床位非常紧张的神经内科造成非常大的压力。文老头有个奇怪的毛病，一出神经内科的病房，他就心慌气短，血压飙升，欧阳医生只好默认了文老头的霸王床。文律师照样付床位费和医药费。

庄飞鱼夜里梦游，而且似乎一路跟着我，她身上有一种强烈的精神力量，差点诱导我跳楼步董蔚蓝后尘。幸亏我指尖流血的剧痛把我刺激醒了。我不得不怀疑袁来和董蔚蓝的死跟她有关系，甚至蒋英羽的死跟她也拉扯不清。

江河送我回到家，我还是掏钱付车费，他笑道：“不用。说了免费送你就免费送。”

我下车之后，江河的车愣着没有动，我透过江河开着的窗户说道：“江师傅，有事儿？”

江河犹豫说道：“我一个人在家，无聊，你有没有空，有空陪我喝一杯。”

我注意到江河的眼睛红红的，不是熬夜熬的，而像是哭过。黄瓜这两天不在宿舍，不知道干啥去了。经过晚上庄飞鱼这事儿，我自己一人呆在宿舍也有点怕，于是便答应了。

江河的家跟我租住的地方不太远，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他的房子也是上世纪的民居，楼下有个花坛，王凝眉就是在那跪着的吧。也不知道后事如何。江河住在五楼，没有电梯，楼道的声控灯昏暗，但是非常灵敏。爬到五楼时，我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香火和纸钱的味道。我想起当初第一次在欧阳的诊室里看到刘大侠的爸爸，他身上也有这么一股味道。

我心里升起一股恐惧感。江河走在我前面，他一句话不说。我有点后悔轻易答应他过来。

江河家的防盗门非常厚重，他掏出钥匙打了半天才打开。进门后听到点灯开关的声音，但是没有亮，江河抱怨了一句：“大厅里的灯管线路老化，又短路了。稍等一下，我去开那边的灯，有两个日光灯。”

香火的味道更加浓郁。

我进门，踩在鞋垫上。江河打开日光灯，一张惨白的女人脸扑面而来。我的心跳陡然加快，适应灯光后我发现那是一个女人的遗像。我知道江河的老婆一直卧病在床，联想到江河哭过的眼睛，我反应过来是江河的老婆去世了。面对这种人生的大悲，我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江河见我愣着，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我连忙摆手，示意没有。

江河把钥匙扔在茶几上，金属与玻璃发出一声脆响。他从冰箱里抱出四罐瓶酒，钻进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和水入油锅的蒸汽声。我打量着江河的房子，面积不大，但是非常干净整齐，茶几上和电视机旁边摆着很多的书籍，有消遣娱乐的期刊，有专业的医疗书籍，还有时装类的杂志。我的脑海中出现一个重病的女人仍然热爱生活热爱美，饶有兴趣地看时装杂志的形象。辛苦一天的丈夫回来，洗洗手给妻子做饭，吃完饭洗完碗，丈夫自学医学方面大部头书籍。

墙上挂着的遗像让这小小的面积显得非常空旷。

自有一种凄凉滋味在心头。

江河端菜出来，说道：“久等了，我习惯自己做菜，不喜欢卤菜凉菜，来，小兄弟，你我也算有缘，走一个。”他干掉一杯酒，落下两行泪。

他自顾自地喝着酒。我看着非常难受，陪着他一起喝。

江河平时话少，但是酒量惊人。空着肚子喝了好几瓶，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开始头晕了，有点站立不稳。我有自知之明，不再相陪。江河没有劝酒，自己独饮。待他家中的存酒都喝完了，江河才停下来。他擦干眼泪，说道：“遗书上说不想连累我。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说这些话干什么。我去找小鱼，喊她回来看她妈妈最后一眼。可是她出去旅游了，我也没她电话。唉。唉，要说连累，小鱼才是被我连累了。明天是头七。小兄弟，你能够联系到小鱼的话，还麻烦你跟她说一声吧。”

酒劲上来，我昏昏沉沉摸到一张床睡了。

第二天酒醒，江河已经出车。我不敢一个人呆在这，连忙出门。买了一瓶水，两口喝完，然后给庄飞鱼打电话。庄飞鱼在日记里提过情人锁，我问她锁去哪了，她说扔到宿舍垃圾桶里，后来倒在小区里的大垃圾桶里，不见了。我问她，她的日记本为何会出现在柳叶刀的图书馆。庄飞鱼说她梦游坐火车了，回来之后发现日记本不见了。

末了庄飞鱼很不高兴，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意识到我说话的语气非常生硬，道歉说道：“不好意思啊，没睡醒。昨晚被你吓着了。你这样梦游很危险啊，昨天差点跳楼了，幸好我撞见了。要不去找个医生看看。”

庄飞鱼的语气好了一些，说道：“谢你了老胡。我正好有这个打算。”

我舒了一口气。

挤公交去中心医院。经过天桥过马路时，看到天桥上有个长头发的男人摆摊卖铜锁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