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凌晨，赵四被电话告知找到了他消失半个多月的顾晓波，以及其他消失很久的大学生情侣，他们的嘴巴被胶布封住，都被关在一辆大卡车的货箱里，货箱里居然有空调和音响设备。

对于如何被抓，如何被关在卡车里，他们全都忘记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表示晚上和恋人一起散步的时候就突然不省人事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被关在一个黑暗无光的房间里，音响里一直放着各种初生婴儿的啼哭声。他们浑身酸软无力，有时候模模糊糊中会有人进来给他们打针，应该是葡萄糖一类营养物质，维持他们的机体生存，后来被关进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婴儿的啼哭声也越来越大。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发现大家被装到一辆车里来，然后很快被人解救出来了。

货车车牌是个假的，货车是一辆被盗很久的车，也就是说无法从大卡车上查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因为元旦当天晚上人来人往人很多，也很难分别出驾驶这辆车的人是谁。

犯罪嫌疑人拥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些被绑架的学生的家长见自己孩子安然无恙，已经高兴得无以复加，便无心去追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晓波的父母十分够意思，找找到顾晓波后还记得给赵四打电话。

赵四马上跑到顾晓波父母处来看望顾晓波，晓波同学一脸木然，还没有从紧张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别说赵四，连她老爸老妈都不认识。过了三天，情况才有所缓解。然而顾晓波的现任男友来到医院，礼貌地把赵四赶出去。

顾晓波父母很生气，因为这个现任男友在晓波失踪的一个月内不闻不问，现在倒跑过来献殷勤，反而把赵四这个鞍前马后好心伺候的小伙子给赶走了，于是二老大发神威，替女儿做主，把他也赶了出去。

赵四双眼含泪。

由于顾晓波在大学的时候就跟我们合不来，现在遭遇这般不测，心情肯定也差，我就不去凑热闹。

过几天在胡记饭庄意外碰见了出租车司机江河，他跟我前几天晚上看到的古怪故事，听他讲到最后看到那个黑衣女人时，我吓了一跳，忙问那人是谁。

江河一口喝完半杯豆浆，说道：“我当时就看到她一眼，差点吓尿了，再仔细去看时，却看不到了。真是吓人。早上回去睡觉的时候，那个黑衣女孩子也不见了。那个笑，吓得我好几天没睡好。”

我安慰他说道：“江叔，你人到中年，人家美少女笑得那么灿烂甜蜜，你是心里压力大才觉得吓人吧，她要是朝我笑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河哭笑不得，说道：“你这小伙子说得倒是轻巧。”突然他叫道：“是你！”

我闻声望过去，看到是男护士任天庭。

天庭给江河打了声招呼，然后说昨晚他接待一个女患者，发了神经，把自己的脸抓得一塌糊涂。后来医生跟女患者的家属了解病情，才得知事情的始末。但是任天庭接触的资料不多，他对这个也没什么了解，能够告诉我的不多。我倒是非常感兴趣，找到精神科的相关医生，查阅病例，总算是理清事情的脉络。

患者白术，女，三十岁，有生育史，无既往精神病史，其家族无精神病史。

三十岁的白术经B超检查确认怀的是男孩。虽然白术深知《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第三十五条规定：严禁利用超声技术和其他技术手段进行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严禁非医学需要的选择性别的人工终止妊娠。

但规定是规定，实际是实际。

为了保险起见，婆婆与她找了好几家大医院，每个大夫都信誓旦旦是男孩子。终于有人放了心。

事实上，她的婚姻充满了坎坷，她的丈夫陈皮皮一直和学校里的一个女生关系纠缠不清。他的丈夫明确交待，他是冲着那个女生的家庭背景去的，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没有背叛，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妻子，逢场作戏而已。白术选择默默接受。她曾偷偷跟在丈夫后面，见识到那个女生的模样，天幸丈夫对那个学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并没有多少亲昵的举动。同时他的业务的确跑得风生水起。

她化妆台上，那些许多以前只能网上看图片、看用户分享体验、印着绕口英文字母的瓶瓶罐罐，也慢慢出现在镜子前。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的五官和皮肤，看着渐渐隆起的腹部。她俩一路走来不容易，除了精神上，在物质上她也极度依赖他。她的爸爸本来是人民教师，但是弟弟却是个不本分的人，青春叛逆期似乎永远没终点。换句话说就是个流氓。未成年时与人打群架，变成了一个瘸子。不仅不反思，反而变本加厉，开起了赌场，养起了打手，被判了十年。人生中最珍贵的十年。

“没有王凝眉。或者说没有王凝眉的背景。家里的那辆车现在还停在车店里。”丈夫陈皮皮的这句话深深刺激了她。

到底她是个爱美的人。追求幸福的物质生活，有什么不对呢。丈夫只是当个演员而已。枉凝眉？

她知道王凝眉的相貌，记得她的号码。

怀胎三月的时候，那个女生找上门来。说自己的丈夫偷偷下药打掉了她俩的孩子。得知丈夫为了钱不折手段的面目，枉凝眉要讨债，枉凝眉要丈夫打掉自己的孩子。

那个王凝眉跪在自家楼下。

白术和陈皮皮相恋十年。人生中最美妙的十年。

她究竟是没有出面。当天晚上她突然浑身肌肉震颤，斜颈吐舌，吓得丈夫面无人色。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是止吐药的副反应。可是她迷糊中看到医院外面那个王凝眉的脸，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医生说她低血压，贫血，不用担心。可是她认为是那个王凝眉的怨恨。

好在王凝眉没有继续纠缠。丈夫或许是良心发现自知理亏，没再去勾搭。或许是照顾到自己正在怀孕。

她选择沉默。

白术的婆婆特别高兴，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蕴藏着喜庆。他的丈夫陈皮皮，这个正处在事业上升期的男人，工作压力巨大，此刻也难得脸露笑意。

为了母子的安全，顺道也为了美丽，白术决定顺产。

手术那天，饱受痛苦折磨，体会着“生命”带来的喜悦与过程的艰辛，面色苍白的白术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手术上，看到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儿，也看到自己的婆婆把熬好的鸡汤倒进垃圾桶。

她的心凉了一半。

丈夫陈皮皮脸上的表情不变。

高龄产妇更加担心，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很多情绪都隐藏着极深。虽说是现代社会，虽说丈夫无数次说过生男生女都一样，他说更喜欢女儿，他甚至讨论到以后该如何养育自家的千金小姐。陈皮皮甚至开了一句玩笑：女孩子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女汉子是爸爸的防弹衣。

亲身哺乳喂养孩子，可以有效的降低乳腺癌的发病几率。

陈皮皮悉心照顾，比之前的婚前生活，用心得多。

用心得多啊！结婚后，她便做起了全职太太，照顾四个老人，全心全意，任劳任怨。当然了，这些并不妨碍她精雕细琢的五官。

对比婆婆的冷淡，她越发忐忑。她从没想到，现代社会还有重男轻女的这种思想，而且发生在自己身边。婆婆表现得如此明显，为何丈夫不发一言？

身材恢复得很快。只是皮肤略显蜡黄，光泽锐减。早先经济情况比较紧张的时候，白术面对匮乏的资源和条件，仍然掌握着炉火纯青的化妆水平，只不过心里没多大底。

她的眼光瞟向妆台上的化妆品，注视那些绕口的英文字母。

女为悦己者容。一边是丈夫的无微不至，一边是婆婆的视若无睹。两者的共同点是沉默寡言。白术感觉无比的沉闷。她看着镜子，细心地打理着自己的五官。朋友们纷纷夸赞白术恢复得正好，容光焕发。和丈夫一起去买奶粉，工作人员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与赞叹。

陈皮皮笑道：“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白术试探着说：“怕你嫌弃我人老珠黄，不要我了。”

陈皮皮表情波澜不惊，说道：“瞎想。怎么会呢！”

她的父亲打来电话，大声地问当上母亲的感觉如何，生活如何。

白术紧握着电话说：“很好。孩子特别漂亮，就是爱哭，眼睛好大......”

当她再次购买了几款英文字母的小瓶子回到家里时，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来。

更没想到婆婆抱着孩子，一反平如冷淡的态度，爱不释手，时不时地亲吻婴儿的面颊，与父亲聊得火热。

白术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想吐。

女儿健康成长，丈夫并无异常。她偷看过丈夫的手机，调查过王凝眉，得知王凝眉身心均受到重创，自杀未遂，一直躺在医院里疗养。

她花在镜子前的时间越来越多。卸妆后的容颜越来越不堪。但是陈皮皮并无抱怨。

有天晚上突然刮了大风，卧室窗户没关，有东西飘进来砸碎了镜子。陈皮皮起身，在黑暗中关窗户。然后抱着被惊醒的白术睡觉。她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个丑八怪。

早上白术先起床，喊丈夫去上班。白术准备照镜子化妆，才意识到昨晚镜子碎了。还好洗手间有镜子。

她没看到自己的脸。

朦胧睡醒的陈皮皮站在背后，陡然瞪大眼睛，失去一往的风度大声叫道：

“王凝眉，你怎么在这里？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