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小发烧小感冒都担心得要死，这位大哥置孩子满头鲜血于不顾，却跟肇事者为垫付住院费用这点事儿扯皮拉筋，实在令人心寒。我与任天庭对视一眼，彼此无奈一笑。

任天庭其实是一个小帅哥，长得不错，个子也高，唯一的缺陷就是他的牙齿，非常不整齐不说，还都是黄颜色的，甚至在紫外线或者太阳光底下会变色，十分吓人，有点像疯疯癫癫的杜北归的牙齿。

他这是早年用四环素这种抗生素治病时造成的后遗症，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无法根治。这种牙齿也叫四环素牙。

是滥用抗生素的严重后果之一。全球有数以百万计的四环素牙。

后果非常直观。

所以我基本不用抗生素。

听他们说话间，我觉得这个小孩子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以前调查小儿抽动症的时候接触过不少的小孩子，现在在急诊也见过不少，已记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碰过面。

小孩子的血流到眼角了他才用手擦，表情十分淡定，或者说十分漠然。他看到我在观察他，拿过医生的处方签和签字笔，飞快地写了一行字：“这个人我不认识，我被拐卖了。”

我大吃一惊。人贩子！我心里权衡着小孩子写的这番话是真是假。如今网络信息发达，小孩子的成长非常迅速，很多小孩子才几岁就已经鬼马机灵，淘气起来防不胜防。我怀疑这个小朋友是不是调皮捣蛋想让老爸出洋相。如果他真是被拐卖的，为何不直接喊人救命，反而等到现在看到我这个陌生人才出言求救？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小孩子又写了一行字：“你救过我爸爸。”

这句话更加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救过人了？我反倒是像个瘟神，身边一直有人死亡，我不记得我做过救死扶伤这种好人好事。

小孩子估摸我看完了这个区区十几个字，迅速地扯掉这张处方签，然后用来擦血，继而扔到垃圾桶里。

正巧李护士也下班了，过来等我们。她看到小孩子猛地停止脚步，小孩子反应极快地“嘘”了一声，做禁言的动作。

我见李护士似乎认识他，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四川大叔的儿子。当时他划花了程文范的豪车，然后偷偷溜走，四川大叔为了找到他吃了不少骨头，最后闹到住院两天，大叔四川的亲属甚至都从大老远赶到江城来照看他，但是后来还没有痊愈，这一家人悄无声息地办了出院手续。围绕着四川大叔身上的，有很多迷雾，其中一件事是重复雷同的听歌误站买彩票中奖，另外一件事他与拓跋魏晋的长相极度相似。

当我遇到拓跋魏晋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拓跋魏是四川大叔本人，起码想是四川大叔的亲弟弟。

想到此处，加上眼前这位大哥实在没有亲爸爸的样子，我基本确定小孩子真的是被拐卖了。

我翻出手机，里面有当初公安局领导的电话，同样是在调查空巢老人死亡期间，领导给过我他的号码，让我有情况的时候直接联系他，我从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这个号码可以派上用场了。我拨打出去，但是局长大忙人，正在通话中，过了两分钟在打，还是无人接。

这个嫌疑犯总算和肇事者扯皮完毕，他从小孩子手里扯过处方签，让肇事司机写一个欠条，说欠张岩亭医务费和精神损失费五万元整，肇事司机签上自己的名字，附上身份证好号码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然后才想起来给小孩子做简单处理。包扎完之后，不打算住院，想带小孩子离开。医生建议家长在等二十分钟，CT结果出来很快，以此判断小孩子有没有受到重伤。

嫌疑犯张岩亭却不乐意，坚持要走。于是我肯定他心里有鬼，是一个人贩子无疑。

这时，我不管打给局长的电话还是没通，虚张声势大声喊道：“吴局长，中心医院这里有人贩子！”

张岩亭一听这话，顿时脸色慌张，更大力地扯小孩子衣角带他走。

小孩子突然伸手撕开头上的绷带，五指沾满了伤口崩裂的鲜血，跳起来一巴掌扇在张岩亭脸色。

张岩亭一愣，然后大怒，抬手要打。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李护士撩起裙子，凌空一脚飞踹，正中十环。张岩亭没有提防，被踹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呻吟。

任天堂问道：“老胡咋啦，怎么动手打人了！”

小孩子替我回答道：“他是人贩子！快抓住他！我想跑，他就打我！。我都不敢跟别人说，怕别人不信！”小孩子一直木着的脸上终于哭出声来。

张岩亭见状便想跑，小孩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起了一支笔，用力刺向张岩亭穿着七分裤露出来的小腿，张岩亭受伤后跑得更快，一路撞到好几个病人。急诊大厅哭闹怒骂，顿时又一团糟。

我安慰道：“没事没事，小朋友，你叫什么啊？你怎么被人贩子拐骗出来啦？你爸妈呢？”

小孩子想停止哭泣，但是眼泪受不住，哭着说道：“我叫陈言之。我们的车翻车了，爸爸妈妈叔叔伯伯都受伤了，我醒的时候，头上就在流血，但是不疼，然后刚才这个凶恶的叔叔就让我跟他走，不走就打我，我要去看我爸爸妈妈，但是没看到他们！呜呜呜，我要找爸爸。我要找妈妈！”

我心里一紧，问道：“你们的车在哪翻的？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小孩子说：“在高架桥上翻的。”

我问：“哪个地方的高架桥？”

小孩子哭得更厉害了：“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我不认识路，我知道是桥上翻的，翻之前爸爸把我推出来了。”

我想这是大型车祸，一家人都受了伤，在搜索车祸报道上，有两股力量最擅长，一个是报社，一个交通部门。交通部门我没有熟人，只好通过前者。我给王锦嫦打电话，打了三四趟才有人接：“一刀，刚才我在洗澡，怎么了？”

听到“洗澡”一词，李护士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安慰陈言之。

我问道：“老王，刚才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接到车祸之类的爆料啊？”

王锦嫦惊讶说道：“咦，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也刚刚接到通知，是在三桥街头的高架桥那里，一家人都被压在了车底，没人死亡，但是都重伤，现在送医院去了，但是不知道送到哪家医院。”

江城是一座比较大的城市，医疗技术水平整体来说比较好，有处理重大车祸能力的急诊医院也有好几家，如果一家一家地找，实在太慢。但是目前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陈言之擦干眼泪，说道：“我知道哪里的医院，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我问：“哪里？”

陈言之手指太阳升起的方向说道：“医院旁边有一个非常大的新华书店。好几层楼高。”

听他这样形容，我知道这是江城市急救中心，也是一家非盈利性质的意料机构。

我说：“走，我带你去看你爸妈。”然后对任天庭说道：“不好意思啊，今晚你的生日宴会我可能得迟到了，先带这个小朋友找他爸妈。”

任天庭笑道：“去吧，助人为乐。日行一善，为自己积阴德。”

李护士站起身来，说：“我也去。”

为了赶时间，我准备忍痛打的。李护士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把江河的车叫来了。江河放了几十个治病的屁，挣了不少钱。

以前乘客坐他的车，非常厌恶他总是放屁，现在他的屁有宁静安神的效果，很多情绪焦躁的人都特意打他的车，甚至包括腰缠万贯自己有豪车的老板。

其中程文范也坐过一回。

到达急救中心，很快打听出来陈言之家里人的情况。整体来说，只是失血过多，没有太大的危险，只需要输血就行了。但是陈言之的爸爸四肢和身上有多处被玻璃割出来的创口，发生了严重的伤口感染。医生告诉我们，在陈爸爸伤口组织液里发现了高度耐药的鲍曼不动杆菌。

我问李护士：“什么杆菌？”

李护士望了一眼医生，说道：“额，就是一种非常厉害的细菌，多出现在重症病人和呼吸科病人身上，尤其是在有严重伤口感染的人身上。医院环境里，这种细菌最多。”

我知道我国由于滥用抗生素，导致了很多耐药性极强的细菌，一般的抗生素都杀不死它们，刚刚研发出新的抗生素没有久，细菌病毒等微生物马上进化出更强劲的耐药性。一般新药开发的流程需要十年，而微生物抗药性的产生只需要两年。虽然我国一再强调不得滥用抗生素，但是效果一般。老百姓去看病，第一选择就是要打消炎药抗生素，因为见效快。

我问医生：“您说高度耐药，是高到什么程度？”

医生看着陈言之头上的绷带，表情严肃地说道：“它天下无敌独孤求败了。这小东西进化了很多次，现在几乎所有抗生素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说道：”几乎所有，那说明还有的抗生素有效撒。“

医生说：“是的，还有一种抗生素，历史比较悠久了，叫多粘菌素”

我说：“那就给他用啊。”

医生紧皱眉头说道：“这个药是一个老药了，毒性比较大。主要表现在肾脏及神经系统两方面，容易蛋白尿、血尿。用得多的话，还可能导致呼吸抑制。因为这些毒性，这个药已经被其他药物所代替了。而且，小伙子，即使能找到这个药，我也不敢给他用，因为这个病人，非常不巧地患有肾功能衰竭，那就更加不能给他用了。一用，他的肾就不能用了。我还得咨询其他专家，看看有没有别的药能对付这个超级细菌。唉，在美国买枪容易买抗生素难，在我国是反的，买抗生素容易买枪难，抗生素滥用程度太严重了。”

我对陈言之说：“你老爸怎么肾有问题？以前你知道吗？”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