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警觉地问道：“你想干啥？”

程文范一脸惊愕，说道：“请你喝茶啊，还能干啥，怕我谋财害命么，你身上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上车吧，带你兜兜风，去个好地方，见见那个人。”

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程文范的表情很不自在。

我想了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又没得罪他们，他们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揍我吧，就算要揍，也早就下手了。

上车坐进后车厢，程文范钻进驾驶座。他伸出两只手指，中间夹着一张身份证。上面的人长得很难看，那就是我了！

我再次为他的神技感到不可思议。同时，我开始琢磨一件事情：以程文范的财力和身手，他去杜南飞家，入室盗窃，究竟是为了偷什么？仅仅是为了满足他的癖好？

事情不简单。

幕后大老板是杜南飞！我异想天开。

宜昌城不大，比江城小得多，但是别有一番滋味。主要是在天涯论坛上追过一本，叫《宜昌鬼事》，对那些鬼故事发生的地点和建筑比较感兴趣。若是让我半夜独自一人去逛，我决然不敢。

不过，就算是在白天，我也没有时间去看。

提起鬼故事，我就想起李护士，想起第一天在医院见到她时她讲的复仇故事。

挺吓人的。

追求刺激，是很多人的一种恶趣味。很明显，我就是这种人。但是我浅尝辄止，不会太深入。

车载空调吹出的冷风轻抚我面，有点像欧阳医生诊室的感觉，背后发凉。我突然喊道：“嘿，晚上在喝茶啊，我的活儿还没干完。”

程文范眼睛盯着前方，左边耳朵挂着耳机，说道：“不用干了，我跟你领导打过电话，让他安排别的员工去帮你。”

他的手还是伸到我们公司里去了，以后该怎么面对同事和领导啊。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宜昌呢？”

程文范一个急刹车，头探出车窗骂了一句“我靠，会不会开车啊，找死啊，国标滋养的”，接着生气地回答：“刚才跟你说了啊，我给你领导打过电话。”

我不敢再废话。

车子停到江边一栋房子，绿树成荫。程文范领我进去，穿过大堂的一扇门，走到后面房间，关门之后，光线瞬间黯淡下来。走了几步，越来约越黑，基本看不清路。程文范说道：“小心，前面有楼梯。”

虽然有提醒，但我还是差点一脚踏空。因为我以为是向上的楼梯，谁知是向下的。

我想起《笑傲江湖》里被关在西湖底下二十年的任我行。

程文范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放得很轻。我感受到他的紧张，

我也变得紧张，不停地咽口水。

程文范抬手敲了三下门，推开，里面更黑。我隐隐约约看到一张老板椅，椅子上面似乎有人，背对着我坐着。逐渐适应了黑暗，我见程文范微微鞠躬，说道：“老大，小朋友已经过来了。”

黑暗中的那个人的声音特别像央视翻译的外语片的腔调，我听出他声音里的不满：“叫大哥，老大已经过时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大哥，我错了。可是你上次见你，让我叫你老大的。”

“是吗？”

“不是不是，我记错了。小胡，快跟大哥问好。”

两句话就看出这老板不是好相处的人，我不知如何称呼，于是打了一个万金油的招呼：“你好。”

老板从鼻子说出两句话，但是吓我一跳：“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个找你买过十张废纸的人么？？

我瞬间想起五岁时隔壁家那个自称神医的徐老头，想起厕所里那些“泛黄”的纸，想起一个大人弯腰递给我手里的五十张两块钱人民币，高声叫道：“啊，是你！”

老板淡淡笑道：“错了，那是我哥。当时我还在车里，看你鼻涕流到嘴里，吮着手指从我哥手里接过那些钱。”

说话间，程文范一直保持着微微鞠躬的姿势，我都替他感到辛苦。

我知道这神秘莫测的老板绝对不是来找我闲聊的，问道：“那么，你来找我的目的是？”

老板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哥从你手中买到那十张纸后，刚刚看了两行字，大笑不止，活活把自己笑断气，笑死了。那上面没什么东西，就是一段相声的台词，《报菜名》。我身边的朋友都觉得这十张纸太晦气，后来趁你不注意，偷偷塞到你口袋里去。本来时间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但是从今年的五一那天起，我身上就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你看。”他伸出食指，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我疑惑不解，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软件，看见他的手指修长，非常好看，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我正盯着看，手机微信收到一张图片，我一看，居然是李护士的美照，身上衣服十分节省布料，于是我肾上腺素加快分泌，导致我反应超快地流下鼻血。我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卫生纸，撕下一角捏成团，堵住鼻子。

这时，我惊恐地发现老板的手指竟然在渗血丝，各路血丝汇集到指甲缝处，凝聚成滴，渐渐的，血滴越来越大，终于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撕扯，坠落在地上。地面没有铺地毯，血珠落地声清晰可辨。房子大，回音也大。

第一滴还未完全落地，第二滴就已经汇聚到了一半。

老板伸出中指，同样的，也在渗血。

又一滴血落在地上，声音很有节奏感。

“是不是很眼熟？”老板问道。

我捂住鼻子，想起李护士给我说文律师浑身渗血的惨状。老板只不过两根手指渗血，就如此惊心动魄。

“难道跟我有关？文律师浑身大出血，难道也跟我有关？”

“我不知道文律师跟你大出血有没有关，只是，你每次流鼻血，我身上就会莫名其妙地渗血，特别是在阳光下，像是白血病患者一样，一流血就停不下来。我不确定我手指出血与你流鼻血之间的相关性，但我不敢冒险，所以我现在只敢生活在黑暗中。因此，我请你来，并没有什么恶意，相反，我想告诉你，我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当然了，这也是我自己的个人安危着想。万一你那天动个大手术流了很多血，那我就玩完了。”

我促狭笑道：“幸好我不是个女的。不然每个月你都会死一次。”

老板放声大笑。

我清清嗓子，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呢，我这个人，胆小怕事，从小到大，连打架都没打过，更不会出去惹是生非，我坚信，我不犯人，人不犯我。所以就不劳你费心啦。再说，莫非你要安排十几条大汉给我当保镖来保护我安全？范不着，那不是告诉别人，这小子有鬼，赶紧绑架他！哈哈。”

老板停住笑声，感觉他在黑夜中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他说道：“随你吧。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联系我。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就当你今天看到的，都是喝醉酒后的幻觉吧。”

我问道：“文律师的爸爸，你认识吗？”

“认识，他就把十张纸还给你的人。”

“啊？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可他为什么......”我打算问老板，文延安这个老头子为何要找我买血，想想还是作罢，免得老板有别的什么如意算盘，于是改口问道：“可他为什么头发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呢？”

我感觉我的鼻血止住了，血滴落地的声音没有继续传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跟人的心情有关吧。伍子胥当年也是一夜白了头。”

听他说着，我感觉无比的困顿，闭上眼睛，张大大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打完之后，发现我还站在水果摊旁边。那老板娘生气地问道：“喂，小伙子，你还买不买啊，梨子上都是你的口水。要我怎么卖啊。”

我慌忙说道：“买买，买这三个。”

提着梨子，我就糊涂了，难道刚才程文范和老板，都是幻觉，跟前些天在核磁共振室一样？

我拿出手机，微信上真的有李护士的玉照，发送人竟然是李护士本人。我不知道如何恢复，接着李护士又发来一条信息：“发错啦！赶紧删掉！不然打死你！”

领导打电话过来，问事情办了怎么样了。我说刚刚到医院，现在去干活儿。

看来程文范没有给领导打电话。

我完全绕糊涂了。

好在宜昌的事情办得很顺利，第二天回江城。

程文范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但是基本被确诊为精神病杜北归又接着发短信：“过些天，会有个女孩子来找你，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她。而我，会保佑你。”

我闲来无聊，回到：“你既然能保佑我，为什么不直接保佑她？”

杜北归没回我。

10天后到了清脑丸试验的复查时间。

杨千帆和王锦嫦都来到医院做随访复查，但是杨千帆上次领的那对老夫妻没有来。这对老夫妻姓宋。我很着急，因为规定时间内受试患者没来的话，这些病例就得剔除，前段时间的事情就白做了，汗水白流。打电话给老头老太太，也显示关机。

杨千帆说道，他们孙子前几天就转学到父母身边了，也好几天没见着人。

我不愿意这两个患者失访，决定去他们家里拜访，提醒他们来医院随访。杨千帆和王锦嫦也热心地表示愿意陪我一起。

来到老头家，敲门半天无人应，邻居看到我们，好心提醒，说好几天没看到老两口了。我隔着门闻道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死亡的味道，或者说腐肉的味道。因为我几乎天天泡在医院，虽然没有刻意去辨别体会，但是已被细胞所记住。

“我怀疑里面有死人。”我对王锦嫦杨千帆这样说道。

三人更加用力敲门，并且报警。

撞开门后，我们看到一对加起来接近两百岁的白发老夫妻，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手挽手，肩并肩，笑容安详。如果不是眼睛鼻子里有蛆虫爬出的话，我们都意识不到眼前的是两具尸体。

老婆婆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和鼻子。

才注意到她嘴边有一颗像是褪色了的美人痣。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