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她去医院放置了节育环。对秦天，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所有美好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更厌恶更仇恨，她甚至恶毒地想过，即使与陌生人上床，也不愿这个男人再碰到自己，心里诅咒他早死早好。

她不再指望找回最初的秦天，也觉得自己再不是最初那个小女人了，最为灿烂的岁月将要过去，剩下就是把一个个日子慢慢地过掉，想得再多也是没用。她经常双手压住额头眼角，想消灭那些细密的皱纹，双臂酸疼仍然不肯罢手，心也随之疼痛。是的，活着就是无处可逃的挣扎，总有不堪的难过与龌龊，到底有何意义？她无数次痛哭，也想一了百了，悬崖峭壁，铁道岔口，江河湖海，毒药绳刀，可到头来总是缺少勇气，这才发现死也真的很难。秦天白天在家泡网，晚上出去找小饭店喝酒，总是歪歪咧咧半昏半醒的状态。这天晚上，他一进家门就一屁股坐到电脑前的藤椅上，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不多会儿，他开始低低地呜咽，转而哭出声来，嘴里嘟哝着，“对不起，老婆，我不能让你幸福，可我再三拼过，也想争气，想让这个家好起来却总是不行，心里苦啊……”

她坐在沙发里翻看杂志，心里有些腻歪：“不要哭了，遇到事就垮怎么行，要知道我也不容易，不敢轻易乱花钱，衣服多是地摊货，从来不去美容理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把抽烟喝酒当爱好，从来不管家不管孩子，大事小情都是我，又没有理解与善待，我到底图你什么？又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吃苦受累，可你所谓的爱是不是值得我去承受煎熬？”

“妈的，早就看出你意见成堆了，用不着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后悔嫁我是吧？嫌我没能耐没本事对吧？告诉你，用不着你来数落我这样那样多么不好，要是真的爱我，不会这样，别再装贤惠了。真是不懂，女人结婚后怎么就会变成泼妇呢？”

“这样说你几句就是泼妇吗？你料定我会因为孩子不肯离婚，总是喊着叫着离婚，你要是真的同意，我当然感谢！哪个女人愿意成为泼妇？谁不想优雅得体？这要取决于她嫁了什么样的男人吧？贫贱夫妻百事哀，整天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过今天愁明天，怎能好呢？你先睁大眼睛看清自己再来说我，不要肆意胡说了。”

她要是脾气上来，秦天争辩上很少赢她，不多会儿，便摆出休战的样子，心里却郁闷得没有困意，便再次开门出去。

他怅然走到街对面的公园河边，坐到石阶上，看着夜幕下的河水，心沉如铅地发出无奈的叹息，想要发疯却无从发作，想逃又逃不出的痛苦辗碎了他脆弱的神经，做男人实在太累了。

他越来越懊悔，当初何苦非要决绝地来到这个城市？满腔热血以为真能闯出名堂，到头来一事无成，要死要活爱上这个女人竟然也是错误。要是安守老家静谧的小城，娶父亲订下的女孩，生活是不是能比现在更好呢？要是不去向往外面的世界，不去迷恋都市虚幻的华美，起码过得踏实稳当，现在这么折腾能有什么意义呢？

人这东西就是贱哪，他很快否定了这些消极的想法，并哑然失笑地想到，无非抽烟喝酒这点事儿，值得这样吗？再想她，从花样年华陪着他走到今天，从小女人变成精打细算的妇人，操持家里家外那些鸡零狗碎，已经憔悴很多，这是谁的错？自己有过真正的怜惜吗？要是有钱让她住别墅开好车有保姆，她怎能变成这样？都市人情淡薄浮躁功利，有她陪着也该知足了。

秦天闷闷地抽了半包烟，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半，这才慢腾腾地回家了。

妻子已经睡了。他俯身看她熟睡的模样，见她眼角隐隐有些泪痕，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低声自语道，“对不起，不要怪我，我是爱你的。”

这时，她突然翻个身，伸出两只胳膊，嘴里嘟哝着：“柏青，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真的好想你，好想你啊……”她开心地喊了起来，似乎听到柏青也在喊她，正想欢快地迎上去，却感到有人摇晃她的身体。

秦天听到“柏青”两个字，心里像被一种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很疼。她的梦语虽然含混，那两个字却听得清楚。一时间，他的心不禁沉了下去。他很想问个清楚，便连摇带喊地说道，“你醒醒，醒醒吧！”

他知道，她是个内心很能藏事的女人，很多事压在心里，从不轻易吐露。他曾经温言温语再三追问过她的情感往事，她这才简单地提到过柏青这个人。她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陈述却使他确信，说得越是少而简单，越是说明她内心的疼痛。

朦胧中，她睁开了眼睛，神情中透着极不情愿的懊恼与沮丧。愣怔片刻，她看清秦天正在喊她摇她时，正在滚烫的心顿然凉了下来。她拼命地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并掩饰着打出哈欠，作势揉了揉眼睛，“哦，你回来啦，天快亮了，快睡吧。”

“你刚才喊他名字了，只有他，才是你心里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你这一生无论经历什么都不能改变。你整个晚上都在哭着想他，是吧？我根本没有让你忘掉他的能力。”

她闭了闭眼睛，说不出的失望和痛苦差点使她失声痛哭，心里揪扯般的疼痛。可是为了息事宁人，她却再次掩饰地说道：“看你，胡说什么哪，怎么突然提起这些？我对你怎样，对这个家怎样，你心里应该清楚，这是何苦呢！太晚了，睡吧，睡吧。”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