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她把头蒙在被子里，无数次泪如雨下……

秦天对盛刚之事，也是懊恼不已，后悔第一时间没能做出正确判断，连起码的冷静都没有做到，如果当时采取更好的处理办法，也许能够保住工作，不会现在这样丧失体面尊严，是啊，钱这东西何等要紧，要不怎能落到这般境地？

一天天过去，他们真是扛不住了。

秦天隔三差五跑到镇上找公用电话，催促弟弟尽快办好身份证。他在刚到罗家第二天就寄出了证件照，可十多天过后，电话催问，弟弟却说并没收到，他只好再寄快递。后来，弟弟告诉他，派出所没有熟人，事情就会拖拉，先办个临时的，正式的要小半年才能下来。

秦天同意了。三个多月过去了，秦天总算收到了临时身份证，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可随之更为发愁的就是钱，两人路费、租房、生活都要开销，怎么办？

这天，秦天吃过早饭，说想要骑车出去转转。可是，直到天黑，秦天仍没回来。她不禁有些着急，几次抱着孩子走到巷口张望，这个猪头难道遇到了什么事？还是……难道？正当她万分焦虑时，突然，一辆三轮车“呼呼”开到了门口，她顿时陷入恐慌，连忙扑过去，看到秦天躺在车上，便大喊道，“你怎么了？秦天——”

四十多岁的三轮车师傅说，“不要紧，他应该做什么事儿。当时，我正在等着拉客，见他蜷在路边，脸色苍白，自行车倒在一边。我上前问他，他说出你这个地址，让我把他送了回来。”师傅把自行车搬下来，又把秦天扶进屋里躺了下来。

她拿出十元车费递给师傅，“大哥，您是好心人，谢谢了！”

秦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酸楚地看着他，这些天，他明显瘦弱很多，腮帮下陷，脸色大不如前。

秦天慢慢地醒了过来。她端来一碗热水，“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我快要急疯了，怎么才回来？”

秦天无力摇头，“没事儿，不用担心，过会儿就好了。”说着从口袋掏出二百六十元递到她手里，“本来，我想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份临时工，哪怕三五天十天八天都行，把三两百路费挣出来就行啊，可我在镇上转了半天，又跑到县城转了半天，还是找不到。老婆，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她酸楚地看着他，又看着手中的钱，“说吧，这钱，到底哪来的？你不肯说，我心里怎么踏实？”

他声音低低地说道，“别问了，反正不是偷来的。是、是我、我——”秦天看着妻子憔悴的脸，犹豫着不肯说出来。

她盯着他，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伸手拉过秦天的胳膊，看左边，再看右边，果然肘腕处有个明显的针眼儿，“你、你、你去卖血了，是吧？”说着，眼泪“涮”地流了下来。

他拍着她，“别哭了，让父母知道不好。这也是没办法，我今天本想出去找份临时工，竟然找不到，最后情急之下，我就跑到血站了，在门口傻站半天才鼓足勇气走进去，一打听才知道，义务献血没有报酬，捐献成分血才有补助费、餐费、营养费，我就捐了成分血……”

“你，你怎么这么傻呀？”她呜咽着，“你已经瘦成这样，这么做就是要命啊！实在不行，我可以找妈借点钱，可你若有闪失怎么办？没有好身体，以后怎么拼世界？”

秦天苦笑一下，“没什么，别这样，休养两天就好了。本来，我也考虑过孩子还小，要是能在这边找份工作也可以，可转悠半天还是不行。你细细想下，有事就抓紧处理，也就这几天，咱们就动身回去吧，行吗？”

她点头，知道工作和赚钱才是当务之急。她听从母亲的意见把孩子留在家里，以便更好地工作。

这天清晨，他们天色刚亮时就起床了，想早点动身，不愿街坊四邻看到。秦天作为大男人窝在这个家里，已经惹出很多闲言碎语，有的说他在外混不下去才回来，有的说他也许犯了什么事儿，这种话传进罗家人耳朵里，让人觉得不是滋味儿。

母亲特意包了两碗饺子给他们做早饭，以图“弯弯顺”的吉利之意。

罗小幻端起饭碗，想着仍在床上香甜熟睡的孩子，不禁热泪翻滚地哽咽道，“妈，对不起，都怪我们无能，这么大的人了，不仅没能孝顺你们，反倒成了累赘。这段时间，给家里添麻烦了。”

母亲摇摇头，宽慰她，“孩子，别说这些了。谁在年轻时都会遇到坎儿，两个妹妹没文化不懂事儿，不要计较。也怪这个家太穷了，没什么来钱路子。其实，她们不过发点邪火，心里也替你们着急哪！秦天，你要多担待，多谅解，别往心里去啊，以后好好努力，什么都会好的。”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妈，孩子交给你了。你放心，再苦再难，我也会想办法赚到钱寄回来，不会亏着孩子，还有你的钱，也会尽快还上。”

“你尽管放心，孩子我肯定好好照顾。你们在外无依无靠无亲无故，不能只顾赚钱，身体更要紧，要相互谅解，好好生活，我就放心了。”母亲也是心里酸楚。

他们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在脚边，痴痴地看着孩子熟睡的脸蛋，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

小家伙已经九个多月了，脸蛋粉嫩，白里透红，呼吸香甜，只要醒来总是活泼娇憨笑眯眯的模样儿。不知怎的，也说不清原因，在他们决定回北京的这天夜里，这孩子竟然不停地闹腾，动不动哭起来，只要抱到怀里便旋即入睡，一旦放下就立马大哭，喂奶也不行。

可说来也怪，在他们临走前的这一夜，小家伙竟然沉睡不醒，难道他能洞悉大人的心事？也有微妙的预感？依依不舍却苦于不能表达，也知道无力改变，这是为了能让他们安心离开吗？为何昨夜不肯安生而今夜这般恬静？这到底应该作何解释？这次醒来不见妈妈是否仍会哭闹？

这么想着，她感到浑身瘫软，差点倒在地上。秦天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几下，并伸手为孩子掖了掖被角，又轻轻捏了一下小家伙粉嫩的脸蛋儿，眼睛也开始不自主地湿润起来。她压低声音耸动着双肩，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秦天提着行李走在前面，快要走出自家巷道时，她转头再看，母亲仍然站在巷口处张望着。一时间，她心里充溢着说不出的暖意，暗自发誓一定拼出好生活，加倍报答母亲。是啊，从自己降生人世那天开始，母爱便是地老天荒。从小喂养，操劳至今，冬天一针一线缝制棉衣，晚上不忘装好暖水袋。夏天为女儿们摇扇驱蚊，放学回家总有可口的饭菜，总能穿上干净衣服，无数次守在巷口处等着女儿们归来，所有都是爱，只有接纳从不要求，只要孩子们吃好睡好平安健康就是母亲最大的幸福。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坚强起来，抹去眼泪，相信脚踏实地走下去就会好起来。

他们到了火车站，天就黑下来了，七点十分，检票开始了。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她对秦天说，“临走时，我妈偷偷塞给我二百元，全部家当总共不足五百块，除去路费所剩无几了。要不，逃票吧！想想看，要是不能马上找到工作，生活怎么办？房租倒是可以商量，但也不能拖得太久，所有事都要钱，怎么办？”

“这能行吗？要是查到，岂不要吃不了兜着走！”

“试试吧，实在不行，也就认倒霉了。”

秦天只好无奈地点头，也知道她这是无奈之举，要是能有办法，谁愿意这么做呢？是啊，两张车票足够两人半个月生活费了。他们混同人流缓缓地朝着检票口走了过去。然而，心里越是忐忑越是装得不像，也许神情不对，也许就是活该，竟然真被发现了。

一个检票员看着他们吼道，“怎么回事？小两口年纪轻轻怎么不学好？故意逃票吧？没有钱坐什么车？不知道这是违法吗？”

她嚅嚅地解释着，“不是，真是买了票的，是他拿着的，没想到他掏裤兜时不小心弄丢了。”说着，便看着秦天。

秦天赶紧应和道，“是啊，真是买票的，可能是我几次从裤兜掏烟打火机什么的，没在意丢掉了，真的，请相信我们，真不是故意逃票哪！”

“不行，一张车票四十五元，两张就是九十元，加倍罚款就是一百八十元，认罚吧！要不，就送派出所了，哪个轻重，看着办吧！别磨蹭了，快点拿钱，要不有你们好看的！”

她放软口气恳求那个检票员，“大哥，你看这，能不能不罚款？我们也确实带钱不多，求你高抬贵手，让我们补上两张票，就饶过我们吧，行吗？”

“别再废话了，肯定就是故意逃票，没得商量，交钱吧！”

周围站满人，耍猴似地看着他们。

秦天脸红脖粗尴尬地看着她。

她没再多说，从上衣兜拿出了二百元递到那个检票员的手上。

当他们走出检票口，背后传来那个检票员不客气的叫骂，“真他妈穷鬼！装什么呀！”

他们不敢接茬，快速朝站台走去。

一个年轻人看着他们，又看看检票员那张嚣张的脸，脱口骂道，“FUCK！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