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大夫曼卿站在龙霖的后方，她微微侧脸看着他，目光中闪烁着隐讳的倾慕之情。

也许是她偷偷望着他的次数太多太明显了，她自己内心很是忐忑，双颊悄悄飞起了两朵红云。身为青龙七宿之一，房宿，她很少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总是在朝堂上隔得远远的，能听到声音，但他的形象很远很模糊。像是一团光，在远处闪耀，一直照亮了她在夜晚的悄梦。

龙霖坐在前方，或许因为他的嘴角天生带着微微向上的弧度，使他面上总带着三分笑意，变成了一张最自然的面具。他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入了定，非常安静。但他依然能感觉到来自侧后方，那个女子炽烈的眼神。

她视力不太好，眼神总是非常朦胧，她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压低嗓音，紧紧束着胸，低着头，站在青龙七宿最后方的位置，她低调的完全不像是房宿士大夫应该有的模样。一切原因都在于她是一个隐瞒了自己真实身份的女人。

青龙族，女子绝不允许过问朝政，若被发现，她便是欺君大罪，是满门抄斩的灾祸。

因此她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在朝堂上每一天，应付着君臣，应付着每一位同僚，她完成的很好，至少瞒过了所有文武百官。

但是某天飞入大殿的一只蓝凤蝶出卖了她的眼神，当宫人与朝臣都在厌烦地驱赶蝴蝶时，唯有她的眼神充满了女孩子家的欣喜，对美丽色彩与小生灵的那种喜爱与渴望。龙霖捕捉到这个眼神，之后常常留意观察着她，最终龙霖确定了她的性别。

但曼卿自己不知道，还是认认真真的在他面前扮演一个称职的青年大臣。

“以前有没有坐飞天马车？”龙霖轻声问。

曼卿似听非听，在一旁的桑檀萱急忙拉了拉曼卿的袖子，她这才意识到龙霖是在对自己说话，急忙回应道：“臣第一次乘坐飞天马车，觉得这腾云驾雾的感觉非常神奇。”

“我乘过可多回了，我爹亲有一支白鸦军团，白鸦有飞天辇，那时候老载着我四处跑。”宵千在龙霖怀里高高兴兴地说道。

“小傻蛋，白鸦军团是皇上的军团，哪是你爹亲的。”桑檀萱纠正道。

“就是我爹亲的，龙王叔叔，对不对？”宵千抬头问龙霖。

“对。”龙霖笑着回答，他喜欢听孩子叫自己龙王叔叔，至于那支已经烟消云散的军队，究竟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这样未免太过纵容这个孩子……他毕竟是玄武族的后裔。”曼卿在一旁提醒道，士大夫的职责就是刚正不阿的谏言，她养成了习惯，有些改不了。虽然经常说完了后悔，因为在她的私心里，她是不愿意得罪他的。

“他的父母在替朕保住江山，母子离别，在战场上度过了三年，朕不记他们的恩情，反而要去计较一句孩子的玩笑话吗？朕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会不会生气了？曼卿有些担心，她暗中掐自己的手，提醒自己别再多话，毕竟现在没有其他士大夫与臣子在旁边，她不用一本正经的与他唱反调。私心里她很喜欢与他说话，不愿给他留下坏印象。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玉佩，抬头时忽然看见他侧过脸来注视着自己，吓得呼吸也停了半拍。他的侧面真是完美绝伦，宛如骄阳出海，明媚鲜艳。

曼卿虽然从小到大扮演着男人，但从未沉溺在如此幽沉的男性魅力之中，她很慌乱，也很害怕。

“知道朕为何单单从七名士大夫之中挑了你出来，陪同朕一道出行？”

“如皇上所言，记录皇上的一言一行，也能客观理智的提醒皇上，哪些事可做，哪些事不可做。”

“爱卿以为，朕需要人提醒吗？”龙霖笑意盈盈地问。

曼卿听到这里，听出三分挖苦的意味，出于惯性，她顶了回去，“需要。皇上，不得不说，您是非常英明睿智的君王，是青龙族历史上难得的明君，也是国家社稷上最沉稳的定盘星与掌舵手。可是恕臣直言，您确实有许多事情会因为一时间的心血来潮而偏离了航线，皇上啊，您不是独自一人，您掌握着一个国家的命脉，它庞大、沉重、刻板，无法跟着您的心情而跃动……”

哈哈哈哈，龙霖大笑：“原来你也会虬开源那一套，真是太有趣了，先抑后扬，先褒后贬，若朕是个小孩子，就会和你们赌一口气，抬几句杠，可这些话实在是太无聊了。”

“那……皇上……什么话是不无聊的……”曼卿闷闷不乐地回答。

“你爱上过什么人吗？”龙霖忽然问她。

曼卿彻底被吓到了，额头直冒汗。她哪里会爱上什么人，因为女扮男装，她这辈子连成亲的机会都没有。她哪敢爱上什么人。

“爱卿？”

“臣……臣……没有，皇，皇上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多正常的一个问题，你怎么连声音都哆嗦了？”桑檀萱在旁边听了直乐。她没有看出曼卿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一个年轻英俊但性格太过耿直，且不爱聊天的臣子。

“臣……以家国天下先，没想过儿女之情。”曼卿使劲给自己找台阶下。

“以家国天下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嗯，这话说的好，倒比朕更像个皇上。”龙霖说道。

曼卿此刻如坐针毡，急忙跪起来朝他磕头，“微臣失言，微臣绝没有僭越冒犯皇上的意思。”

这下桑檀萱都乐了，“皇上您快别吓他了，你看他吓得满头是汗。”

“起来起来，这马车里也就我们四人，自己人说说话聊聊天，哪来这么多规矩，你放松一些，看你这满头汗。”龙霖说着，取出手帕来亲自为曼卿擦拭。

曼卿羞得满脸通红。

“他脸红了耶，奇怪不奇怪，皇上，他喜欢你吧。”桑檀萱是只狐仙，平常不守规矩惯了，最初见到龙霖有些害怕，但龙霖因为宵千的原因待她很亲切，她自以为混熟了，所以说话也无拘无束了起来。

龙霖同她打趣，“千万别，朕只是现在没有娶妻，但朕还是喜欢女子。”

“皇上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桑檀萱非常好奇，直接问道。

“朕喜欢啊……”龙霖故作思索。

这给了曼卿一个休整的时间，她努力调整呼吸，用最快的速度恢复到她刚才冷静的模样。

“嗯……朕喜欢像女人的女人。”龙霖故作神秘道。

“什么叫像女人的女人？”桑檀萱百思不得其解。

“远似烟霁近又空，非明非夜两朦胧……”龙霖又给了一个更奇怪的答案。

这下桑檀萱彻底糊涂了，问道：“那，皇上您看我像您说的那像女人的女人吗？”

龙霖问宵千，“千儿你觉得呢？”

“像！”宵千打小是个色鬼，夸姑娘的事，他是自带天赋。

桑檀萱果然受用的不行，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说道：“真没白疼你。”

曼卿悄悄在一边注视着他们三个，仿佛这场谈话里已经没有她的事情了。

她悄悄琢磨龙霖说的话，到底什么才是像女人的女人。她拿玄武千寻做比较，可又觉得不像，玄武千寻太闹太疯太多事，会打架能领军又喜欢山野村妇的生活，哪一点像个正常的女人。他会不会故意在混淆视听，就是不让她联想到玄武千寻，才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曼卿越想越纠结，于是非常沉默。

龙霖与桑檀萱愉快地聊着天，只用眼角余光微微留意着房宿士大夫。

在他的直觉里，这女人的小小春心已经被自己牢牢地攥住，只要将她从七宿士大夫中抽离出来，那个牢固的小团体就出现了一个裂缝。有了这个裂缝，彻底瓦解掉他们的时候就指日可待。但龙霖并不急于那天的到来，他只是看着这条裂缝存在着，握着这枚棋子在手中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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