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氐惆沥血煮散，化凡成龙。√

白鸦队伍飞行于空中。

龙霖盘腿坐在飞天辇上，闭目养神。凛央子迎风飞在最前面，各自无言。天色微明之时，龙霖睁开眼来，看见眼前硕大完美的六扇翅膀，白羽如雪圣洁，那男人确实有一副好皮囊。美好到能令千寻在他们之间，选择了前者。

龙霖越想，心里便越恨，不由含住了双眸，心里生出狠念来。

“千寻为你而死，被取走神魄与心脏，自沉于玄武冰湖。”龙霖悠悠道：“但你可知道，千寻后来是怎样复生的？”

凛央子未答话。

龙霖冷笑，他猜到是这样。凛央子必定是认为千寻身为玄武族，自有复生的方法。

“千寻怀了身孕，那孩子拥有比凛央宵千更好的血统，因此神魄归位，令千寻的心脏复生。千寻因此而活。”龙霖说道。

凛央子顿时在空中停住，大队人马纷纷紧急停下。

“你在说什么？”凛央子转过身质问他。

“你应该听得很清楚。”

“千寻怀有身孕？”

“是，比你的儿子血统更好更完美的孩子。”龙霖邪魅一笑，说道：“朕的孩子。”

凛央子挥手便是一拳，狠狠揍在他颊上。龙霖吐出一口鲜血来，没有避让，没有还手，只是微笑着抹了一下嘴角血迹。

“千寻不会怀有你的孩子，千寻只会拥有属于我和她的孩子！”凛央子怒吼。

“朕在玄武冰湖湖底，陪伴千寻的日日夜夜，你在哪里呢？如果你没脸说出你一直在守护着她，也就没资格说你是这孩子的父亲。”龙霖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对千寻做了什么？”凛央子扼住他的颈。

龙霖没有丝毫畏惧。“做了相恋男女间应该做的事情。”

凛央子再次挥拳，十三青急忙扑上前，从背后拦住他的双臂。

“掌印，理智啊。”十三青劝告道。

“都给我滚开！”凛央子一声破天怒吼，声浪冲开了四周云层。他忽然揪起龙霖的身体，一把掀下龙辇，然后拽着他笔直地冲向地面。

“你尽管杀了朕。我不怕与你一命抵一命。能用性命证明你所谓的疼爱千寻、守护千寻全是谎话，全是虚伪，我才满意！你尽管松开手！让朕摔个粉身碎骨！”龙霖吼道。

凛央子的脸色是从愤怒的红转到一片惨白。魂魄几乎冲出躯壳，在冰山上疯狂嚎叫，焚心煮骨之恨。他这一生有意想不到的爱人与仇人，这样苦，这样艰难。让他原本一个无心之人，承受了世间至痛。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直线俯冲，风摩擦在肌肤上，像刀子割肉一般疼痛。他不顾这一切，恨不能让风将他们二人一并切割成碎片，成粉末了才痛快。

可是千寻怎么办……

千寻……

他疾速刹止，二人倒悬的面颊，离地面仅仅一掌远的距离。

他松开手，龙霖跌在高山峭壁之上，尖硬的岩石硌着他的肌肤，他顾不上这些，站起来，直视凛央子怒红的双目。

霄壤之间，他们之间的仇恨终于扩展到了无限，彼此留下的刻骨伤痕，此生不能愈合。

“怎么，不敢了？你怕了？”龙霖故意挑衅他，刺激他。

凛央子拔出佩刀，架在龙霖的颈上，因为愤怒至极，声音几乎发不出来：“你用你这肮脏的身子碰了千寻？！”

“朕？肮脏？那你又算是什么？”

“回答我！”凛央子咆哮。

“回答你是真的，你又能如何？杀我？行，一命抵一命。能让你永远离开千寻，我愿意。”龙霖被刀锋抵着咽喉，却无一丝惧色，他不愿意在凛央子面前流露出怯意。

呵，呵呵。凛央子苦笑三声，很轻地呢喃着：“焚心煮骨之痛。焚心煮骨……”

“你在说什么？”龙霖问。

“想来我当初，夺走你亲人与朋友的性命，你也是如此感受。”凛央子摇了摇头，“我以为我还完了，其实没有，是我连累了千寻。”

他低下头来，仿佛丧失了力量。龙霖双目一冷，暗藏杀机，手中悄悄蕴酿起力量。

凛央子忽然抬起头来，脸色竟然不是悲，而是笑着。十分恶毒的笑容，龙霖愣了愣，因为那个笑容，与他最初所见的白鸦少提督一模一样。

“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看见你，心里对你是什么感觉？”凛央子忽然问。

“你会有感觉？”

“呵呵，是啊。”凛央子邪魅一笑，笑意阴森。

“你根本感觉不到朕的存在。”

“错了。我感觉到你，是兰庭酒坊之中……一个标准的酒囊饭袋，兰玥为了救人，尚懂得设计引开我们。而你，除了强颜欢笑，示弱卖蠢，毫无半点男儿的血性！！！所以你才能对千寻做出这样龌蹉阴暗卑劣的事情！你的内心本就是肮脏不堪！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比我恶心上千倍！万倍！”

“你胆敢！”龙霖狂吼，群山为之震颤，他出手的一刹那，凛央子已经瞬间展翅飞向他的后背，擎刀刺去。恐怕是鸦奴更清楚青龙族人的弱点，凛央子所刺的位置，破开鳞片，直击穴位。龙霖直挺挺朝前跪去，全身痛麻难忍，想要运气调整，只换来双眼一黑，瘫软地倒在了石面。

黑暗无垠。

黑暗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反复在念着：情丝尽处，烟云王座，青丝落雪，荆棘满怀。

渐渐，他听出，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

很轻，很淡，苦涩。

他在痛楚里胆战心惊，因为这一次，在黑暗中，他没有看见千寻。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

侘寂。

他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任何事，至少在凛央子复活之前，他觉得一切可以按部就班，他可以用一生陪千寻去消耗，去磨砺。可是现在，一切都打乱了，他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当千寻醒时就一直死死赖在她身旁，任凭她怎样处置。死在她手里，总好过死在凛央子刀下。

一次情动，便是一生。

氐惆沥血煮散，化凡成龙。

龙族能有什么快乐，如果可以，他情愿此生与凛央子互换身份。只要能被她爱上，随便变成谁都行。

他的唯吾独尊被粉碎了。

他的物尽其用变成了物是人非。

无往不胜更是笑话。他输的自己都心寒。

至于静水流深。只是千寻的名字来代替。

他脑海里，心里，血液里，都是她的名字。

可是他已经概括不了什么，命运杀得他措手不及。

千寻……

千寻……

他呢喃着醒来。发现自己呈大字型被绑在飞天辇上，全身赤裸，身下皆是鲜血，染红了辇上的白锦。

凛央子一边飞，一边在做着他的新弓。面无表情的扯着一根血淋淋的筋，龙筋。

龙霖惨然一笑，闭上眼睛，忍着痛苦，念他自己的诗。

闲来石上卧长松，布衣青衫破又缝。

今日不愁明日事，生涯只在水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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