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能听到这些，也能看到这些，她都快替兰霖急死了，这时候，他却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呐，你的本事呐！”普摩着急地吼，“再不对付就来不及啦！朱雀一来，炽焰巨人的能力就会达到最强，今晚的强攻肯定会失败！你不是说你舍不得牺牲白鸦，它们正烧着呐！喂！”

“这货谁啊，好吵！不过……都打成这样了你能忍？”千寻问。

兰霖听不见，千寻急得双脚跳，他依然感受不到。

“去你妈的，你能忍，我不能忍！”千寻撸起袖子来，脑海里涌起黄泉咒诀，虽然不知道对付朱雀火能使出多大用，但多少有点用吧。

“真魂寒潭止水同！幽元精运无泄漏！静流解冰，不浑！冥罗斗神，不鹜！晃天倒地！黄泉听令！”千寻速速念，兰霖突然也跟同着念。

“斗罗水魂，天流运物，晃朗太真，浑元速见。四海汪洋休惝恍，我召即来！”

一动一静，一躁一稳。

四下风云忽静。

猛听空中“吽”的一声，嘉波龙王的雪云被一个巨大的光圈冲开了。整座京城之下爆发出地动山撼一般的声音。普摩与战士们诧异地回头看向身后，感受到强烈的阴寒之气从北方冲来。与此同时，东方午夜天际绽放出晨曦之光。

三神相斗相制衡之貌，震撼眼前。

千寻忽然收起手来，挠挠头摸摸下巴说了声，糟糕，我调黄泉水干嘛，以我的能力万一借黄泉打开了鬼门，把幽冥三千孤魂野鬼调来岂不是添乱。但是当她说糟糕时，已然来不及。黑暗之水洞穿仙真区地底，破开厚厚土壤，从炽焰巨人的脚底心直冲上它腹中，巨人长嚎一声，用至阳真火向下压制，灼灼热焰中尽是凄厉的鬼哭恶嚎。

这么一来，千寻又怒了，骂道：“我的奴才只有我能欺负！”

随即再次掐起口诀，虽然知道玄武不是克制朱雀的强手，但是好胜心上来，也誓必要与之斗上一斗。与此同时，东方越来越亮，又听空中吽的一声剧响。兰霖随之冲破了沉默，长啸一声，龙啸贯穿天际，他背后的衣衫迸裂，背脊上整条鳞片幻化出青龙影像，腾云驾雾朝京城上空冲去，虽是幻相却也不停扩张，与南来的朱雀激荡相争。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青银色的雨柱从天而降，最大的雨阵直灌仙真区，上下两股势力相冲，壮阔如江翻海沸，炽焰巨人哀嚎挣扎，全身冒出滚滚白烟，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声势浩大。

“天命玄鸟，降而为王，地野苍苍，厚土芒芒。干支不尽，天火不亡。”燎空堺身在生死战场，心在四神柱前。虽然一再失望，但他依然满心期待雀丹颬能负起全族的责任，复兴朱雀的荣耀，哪怕说到最惨的地步，哪怕只是昙花一瞬，他身为堺王的一生可以不是流亡者，失国者，进贡献子者，不是败将，不是哀兵。他多希望这一切耻辱可以在今晚拨乱反正，多么渴望有生之年，亲眼看到朱雀真神在天空中翱翔。

手执昊天王锏，挥麾炽焰之师，驾驭鹑阳火炮，他本是太阳赤鸟之子，战场之上还有谁敢与他争锋争光？！

“来啊！”他冲着天上的白鸦战队咆哮，白鸦先锋军百余驾战车，被炽焰巨人烧得凋零破碎，打着可笑的旋转从天空中掉落，那些烧毁的翅胶，撕残烧焦的肢体。这些都远远不够，他要狂吼着战斗下去，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战斗下去，直到将十万大军全都烧成青烟灰烬！

这酣畅淋漓的一战，他期待太久。就在今晚，南天彤红，朱雀真神的啸鸣与羽翼，它就要来了！燎空堺能感受到它的热度，愈来愈狂野躁热，愈来愈有气魄。今夜是属于雀丹颬与他的，不，今夜就是属于他的！

不可剥夺，不可毁灭的荣耀！

他命令兵士不断填满炮膛，满足的听着每一次攻击的轰鸣声，看着天空红云波澜壮阔，心说绝不会让青龙贼离近城门一步。眼看战势喜人，却听地下传来隆隆巨响，随之天空绽开一个巨大的光圈，吽得一声，将厚厚的雪云冲散。众人正愕然，忽听身后传来炽焰巨人的痛嚎声，扭头看去，火焰巨人的双脚之下冲上一股乌黑的光柱，伴随着上以千计厉鬼的哭嚎声。完全没人反应的过来那是什么，举目眺望，心惊胆寒，但见炽焰巨人用极阳之火镇压，力挽狂澜，刚想松一口气，听天空中又是吽一声巨响，电闪雷鸣，青银色的雨柱磅礴而下，冲向仙真区如天河之水灌注下来。眼看炽焰巨人上下受敌，销成滚滚白烟，渐渐缩小。

不！！！！！！！燎空堺咆哮道，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制胜的法宝被控制。

东方！东方！副将喊了起来。众人竟眼看着午夜天空一点点露出清晨之光。从北面突然浮出一条青龙幻像，愈长愈大，转眼盘踞京城上空，向南方羽爪初露的朱雀傲然示威。

战局逆转，战势混乱难辩，此刻却听见全京城躁动起来，那是黎民苍生的声音，他们喊喊着：朱雀昏忍，暴戾滋多，弃侮天经，悖灭人纪。青龙主才是真正夺天地造化之人！

越来越多的人族在梦境中受到九猿感召，他们清醒过来，聚集在一起，为了自己的生存向朱雀发起反抗，不顾一切的冲向北门，要为青龙士兵打通一条路来。

疯了，都疯了！乱了，全乱了！

燎空堺心惊肉跳，抹了一把被大雨浇湿的脸，早就杀红了双眼，如今急火攻心，更是血脉贲张，情急之下忽然将手中双锏倒握，一下刺入自己的双背，从双锏燃起长长火焰，顷刻间变化成一双巨大的火焰翅膀，舞动起来带着燎空堺飞上天空。

“我命令你们！死战到底！谁也不允许离开阵地一步！即便死于这场圣战！即便死于这场圣火！我就是你们的封神之碑！我是朱雀燎空堺王！”他朝士兵们发出最后一个命令，顶着大雨，振翅朝炽焰巨人飞去，如一颗火流星疾速划过苍穹。

“长风永振，强火不灭！”他高喊着。

全城人仰天看着，眼睁睁看着他冲入炽焰巨人的身体，将自己作为燃料，作为祭品献给了炽焰巨人。当他被烈火融入为一体时，血肉与骨皆化为熊熊火焰，他睁开双眼，怒吼与挥舞拳头，却感觉自己的双腿被一股强烈的阴寒牢牢捆住了，而头顶与肩膀受到青龙雨的浇淋，如千针万刀之痛，当他挺起胸膛再一次激舞斗志，炽焰巨人的身体瞬间又壮大了一倍，他刚要亢奋狂野的反击，青龙雨也更强大了，直接将他的火焰化成滚滚冲天的水蒸气。

为什么……他不明白，低头看着双腿下缠绕的千万鬼魂……为什么是黄泉水……为什么会有玄武的力量，他不明白，完全懵了，抬头看，青龙俯首吞来，整个将炽焰巨人裹入腹中。

双眼一片漆黑，他感觉到自己正在熄灭，正在一点点沦化为青烟……

辉煌真的只有一瞬，一切只能是这样……

无能为力……完全无能为力……仓促地令人无法接受……为什么……

他不懂……

从他出生起，命运就时时刻刻与自己作对。读书时，学会自己是战败之人；成家立业时，要接受献出孩子为人质的耻辱；体会不了爱情，那东西不牢靠也不必要；体会不到父子情，他们虚弱无能到令他心寒……他这一生，能比雀丹颬快乐多少？

为什么他励精图治，卧薪尝胆，换不回理解与成功……

为什么……

他就是想不通……

化作青烟，四散升天，看见南方天际的红色黯淡了，朱雀隐退，连它也分辨得清时局。一世之争，争些什么……好凉啊……他默默环抱自己，试图给自己一些温暖。

太阳赤鸟之子……为什么会感到浑身冰凉……呵呵……

一世狂梦，烟与尘。

他凄惨笑着，烟消云散。

“三军攻城！”兰霖执杖号令，数万鸦军浩浩荡荡俯冲下天际。普摩喜战，跨上飞马执雪虚剑带着大军冲了出去。

兰霖见炽焰巨人涣散，心中胜券在握，竟原地不动，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

千寻拍了拍手掌，也收起了担忧，“黄泉水降回去了，但肯定有百千鬼魂在外面飘一飘，等你龙王登基，自有吉祥之气能镇回去。这烂摊子我就留给你啦！”

千寻说完乐了，“想不到我竟然还能亲自帮你打这一仗，这样也好，承诺你的事情我做到了，我也心安。”

“谢谢你。”兰霖说道。

千寻吓了一跳，心想莫非他能听见我了？

何止能听见，简直近在身边。

“我很想念你，不，我非常想念你。”兰霖将手按在胸膛上，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他向她吐露心迹，没有任何隐瞒与隐藏，“千寻，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回到我身边来帮助我，我希望你能显出真身，与我见上一面。”

她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千寻……能听到我吗？”他说。

“千寻？”他呼唤着。千军万马对阵在前，他平静坐着，只想与她再见一面。

千寻？他反复尝试再与她沟通。他不想放弃。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他用颤抖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面具，面具的温度正回暖。

她不在。

她离开了……

他心头一空……苦涩地闭上眼睛。

千寻忽地睁开双眼，怀里抱着一只大黑熊腿，嘴里还嚼着肉，气氛怪怪的，侧眼看看，凛央子也瞪着她，一手还捂着她肚皮上的伤口。见她醒了一把捏住她的鼻子，然后揪她的耳朵，破口大骂。

“死去啊！再给我死去啊！不是说好给我生孩子的嘛！现在怎么样了？！肚子上这么大一个窟窿！生个窟窿啊？！被人扔在野地里！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你这还是当媳妇的人？！妇道呢？！你说你的妇道？！你是不是混帐啊！混帐！”

第一次见他夫纲大振，把她吓结巴了，“痛痛痛！这……这，这这不是复原了吗？咦……嗯？”

那刚才的一切到底是做梦还是啥？千寻懵了，继续嚼肉。

“吃吃吃，就知道吃！从今天起，不准离开我半步！什么青龙族，什么兰霖，去他妈的！他当不当皇帝关我屁事！”凛央子吼。

“喔……哈哈……”千寻苦笑，这竟然是前白鸦提督讲出来的话……

“笑个屁啊！说是的！要不然，不等别人宰了你！我亲手来！”他吼，看来这次真的是被气到了。

千寻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气性这么大，横竖自己理亏，又是被他救的，只能连连点头，“我错了，我知错，我发誓再也不犯了，我发誓再也不管兰霖死活了！我以后全听你的……嗯……剩下这熊腿，可以帮我烤一烤吗？嗯……我爱你。”

前面听得顺耳，中间听得炸毛，最后三个字听得心都融化了，他叹了口气，低头吻吻她，一嘴熊腥味。他揉揉她的头，起身去找火给她烤熊腿，这辈子栽给她，真是没有任何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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