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翼营】

燎空堺双手用力摁着额头上的穴位，以此来缓解头痛的苦楚，不知哪年起，染上这么一个顽疾，医石不灵，只有在疼痛的时候，独自默默承受。

“若肯用巫药，你这头痛早就好了。”一个粗糙的嗓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声音委实难听，就像两张摩擦着的砂纸。

燎空堺一惊，回头一看，是佥事鹤关，但那明显不是他的声音。燎空堺拔出佩刀，指着他冷冷问道：“你是谁？”

“堺王，我就是鹤关啊。”佥事诡异地笑着。

燎空堺冷静下来快速想了想，说道：“有些声音过耳不忘，你是真卿长老身边的烧丹弟子九猿吧。”

“哈哈，堺王就是堺王，连我这种无名小辈的名字也记得一清二楚。”佥事将脸一抹，化去障眼法，露出原本的面孔，但这张面孔上用永远无法洗去的朱砂色颜料画满了符印，双瞳颜色发白，目光像狼一般凶狠，即使是白昼看起来也十分可怖。

“哼，我忽然明白，鸢尾紫绮是用什么办法混迹在铁翼营中，原来是有你的巫术相助。你到底还在我的营中藏了多少人？”

“只有我们二人而已。”九猿说道，“我深深喜爱着紫绮姑娘，她想跟来京城玩耍，我就帮了她一下。”

说到这里，燎空堺原本该指责他的罪过。但是想到鸢尾紫绮已经惨死，话便停住，二人静默对视，燎空堺只以长辈的口吻道：“胡闹，念你是真卿长老的弟子，我不用军规责罚你，你速速启程回南海去吧。”

“真卿长老已经惨死在雀丹烎手里，师傅死了，弟子们散了，等于我的家也没了，我回南海又有何意义。”

“你留在京城一样是无用。”

“呵呵。堺王说的没错。自古朱雀兴巫重道，历代帝王与巫师都有解不开的渊源与倚重，唯有堺王您不一样，对巫师虽尊敬却避而远之，长老们世袭国师礼遇，却没有实责。我留下来只能是一个平头百姓，自然无用。”九猿显然是奚落与责备的口吻，语调一转更是愤怒了起来，“若不是这般冷遇，您的儿子怎么会有胆量残杀长老？！为了逼迫玉玺与朱雀血的下落，真卿长老在我们面前被他一截截砍断了身体。我们当时用巫术抵抗了吗？没有。为什么不呢，是因为还念及您是我们的王！堺王！心寒啊！”

这番话说的燎空堺愈发头痛，他不得以坐了下来，调整气息，“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我也重惩了雀丹烎，用他的性命来告慰长老们在天之灵。”

“但还是要回避巫术，回避您祖宗们的信仰是吗？”

“怪力乱神，怎可做国之根本。”燎空堺紧锁眉头，疼痛使他的语调失了君主的力道。

“您坚信回避巫术，就是避免了朱雀族孱弱多年的根本是么？您真心想做逆转祖业的一代圣君是么？堺王！朱雀何以成为朱雀？！被青龙所制多年，并不意味着要将自己变得像敌人一样啊！”九猿痛心疾首道。

燎空堺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案上，“一个黄毛小儿，妄论什么国之根本！烧丹之巫！妄论什么青龙朱雀！”

“行……”九猿冷笑着点头，“我来，也没打算过真能说服您。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呵呵呵呵。”

九猿说着，用手缓缓抚脸，又变回了佥事鹤关的模样，“去鬼市卖蛊，也比在南海数日子等死来得强。”

“那就去啊！”燎空堺强忍头痛，厉声吼道，“趁我还没改主意惩治你前，滚出我的军营！”

“行。他日再见，愿君莫悔。”九猿点头，冷冷吐出最后一句，阔步离开了军营。

“疯子！这一代人怎么竟出疯子！”燎空堺想到雀丹烎，九猿与鸢尾紫绮，都是相仿的年龄，个性也一样极端，自私怪异。压根还没活明白，却对这个世界诸多理论与建议，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不过都是黄口小儿的胡闹！

燎空堺在书案前气得不行，想到雀丹颬，才算是找到了一丝安慰。

九猿离开军营，独自来到森林深处，山泉边，真正的鹤关在那里等着他。一看见九猿，鹤关急切地跑到他面前，双手紧握着他的肩膀连声问道：“你们谈的怎么样？”

九猿摇头。

鹤关再三确认他的神情，失望地连连后退，跌坐在岩石上，“你们要是没谈成，我也就回不去了。九猿，为了帮你，我把我的前程都断送掉了……”

“你依然可以回去，不用跟着我。”

“怎么回去。你变化成我的样貌，还穿着我的制服，拿我的腰牌在军营中行走，堺王又不傻，琢磨一下就会察觉。”

“那你要我如何？堺王对我师尊的死，一点愧疚都没有，他骨子里咬定了巫术辅政无效，咬定了巫术是外道。你让我再能怎样？！”

“你不是有十足把握去的吗？！”

“我有十足把握的是叫他后悔！”

“后悔？”鹤关吓得双手发冷，“你……你要做什么，这可是朱雀立国的关键时候。而且我们不是说好的嘛，要向他证明你的本事，如果你有机会成为国师！那我们，我们不就过上顺心日子了？”

九猿冷笑，狠狠捏紧拳头，“没错，国师，我一定要做，无论以什么方式，无论是谁的天下。”

“最，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良禽择木而栖。若无龙门可跃，鲤鱼永远是鲤鱼。既然堺王不是那道龙门，就要去找真正愿为我一顾千金的人！”

“什，什么意思？”鹤关依然很诧异。

“呵呵，你不用明白，你只用选择跟不跟我走就行。”

“我……我……”鹤关扭头看了看岩石上的锦囊，里头装着盛有紫绮骨灰的木匣。心想我要是跟着去了，会不会落得和她一样下场。若是不去，我将来又怎么生活？

九猿走上前，谨慎地抱起木匣，“随你决定跟不跟我走。但我与紫绮办冥婚，请你为我们做证婚人。”

鹤关吓了一跳，“冥婚？你是不是疯了？”

九猿不可捉摸地笑着，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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