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薰宫】

一个小宫女疾跑入宫，在公主耳边悄声两句。√

她点点头。

嘉柔公主正在宫女的服侍下染着蔻丹甲，听说只有皇帝一人来了，便不着急。否则染手指甲脚趾甲这种狼狈模样被喜欢的人看到了，她会害羞的。

龙王晸喜悦的往里走，远远看见她头佩的一套螭纹蝶形玉钗，这是青龙族最珍奇的一套女子佩饰，原本该是皇后带的，被龙王晸赏给了心爱的皇妹。美玉的流光异彩萦绕着少女，映衬得花容月貌，每每龙王晸一望见她，心便融化了，她要什么都答应。

好在嘉柔公主天性单纯善良，与世无争，除了喜欢打扮，没有任何任性与骄纵，这一点与龙王晸恰是鲜明对比。因此，南熏宫意外的令龙王晸觉得平静，没有一丝顾虑。

“皇兄。”嘉柔甜美的喊了一声，诸位宫女急忙向龙王晸下跪，但公主却没起身，挥着正在染指甲的双手双脚冲龙王晸眨眼睛。他丝毫不介意她向不向自己行礼，大步走向她，疼爱的捏捏她的鼻子，嘉柔像只小猫一样在他掌心里蹭蹭脸颊，“好看吗？！”

龙王晸握住她的手腕，黑夜里不知亲吻过多少次的这双美手，“你怎么样都好看。”

嘉柔快乐的笑了，“多谢皇兄。”

龙王晸恨皇兄这个称呼，但他无能为力。

“对了，给你尝尝这个。”嘉柔指指一旁的紫檀牡丹纹半圆桌上，放着两小碟精致的凉菜，两小碟蜜饯，两小碟水晶凉糕。

“哪个？”龙王晸问。

“那个用金针串起来的糯米纸卷，里头有鹅肝、凤尾虾和蟹钳肉、时令蔬菜，拼成五色的小点心，你快尝。”嘉柔像是卖宝贝一样的雀悦。

龙王晸吃了一个，一根金针上串了小小两个卷，一碟只有五串，他觉得好吃，一连吃了三串，又拿去喂了嘉柔一个，“好特别的甜酸酱，好肥美的鹅肝。”

“很棒吧！你知道我从小最不爱吃饭，什么菜肴都吃得三心二意。可是最近我这的私厨房里来了一个了不起的小厨娘，她煮的东西我都喜欢吃，都特别好。”嘉柔说，“我特地找她来问，为什么她的手艺能讨好厌食的我，她说大概是我们年纪相仿，她要比御厨房里那些中年男人们明白小姑娘爱吃什么味道，所以能讨好我。”

“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就该掌嘴。”龙王晸板起脸，“她怎么配与你相提并论。”

“诶，我宫里的人你可打不得，你要罚她，我就不吃饭了。”嘉柔嘟嘴。

“那这么好的厨娘该在朕的御厨房里，伺候我才对。”龙王晸故意逗她。

“给你给你，天下好的都给你，然后你就看着我活活饿死吧。”嘉柔继续嘟嘴。龙王晸爱怜的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很想吻她的嘴唇，但是光天化日下，他只能强忍着。他让宫女们继续为她染指甲，自己坐到她身后，拿了柄梳子轻轻为她梳理头发。

嘉柔也是被皇兄宠惯了，一点也不局促。

“知道嘛，今天屈怀瑜来请朕赐婚，把屈馨瑶下嫁给一个门生。”龙王晸说起这事，还是满心的瞧不起。

“馨瑶与我同岁，竟要出嫁了吗？”嘉柔好羡慕，“说什么下嫁呀，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龙王晸从镜子里看她的脸庞，同意她说的话，但知道她心里想的那个男人不是自己。

“馨瑶都要出嫁了。皇兄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嫁出去？是嫁给哪个王公大臣，还是远去异族合亲?”嘉柔试探地问道。

“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朕都答应你。”龙王晸豪气的说，其实料定她想嫁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飞不出宫去。

“皇兄你最好了。”嘉柔扭头轻轻在他面颊上啄了一下。

龙王晸心里有丝苦涩。

“嘉柔，倘若朕不是天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觉得朕资质如何，在普天之下的男人中，可算是翘楚？你会不会喜欢像朕这样的男子？”

嘉柔愣了愣，“您永远是我的好皇兄啊，您怎么样，嘉柔都喜欢您！”

这不是龙王晸要的答案。为了问的更清楚些，他干脆解下皇冠，弄散了头发，这举动把一屋子人全惊着了，连嘉柔也从座位上跌了下来，和宫女们跪了一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王晸苦笑，“你们爱戴的不过是这一顶头冠。”

嘉柔惊恐的很，但还是努力站起来了，小心翼翼捧住那顶头冠，踮起脚为龙王晸戴上，手势又轻又柔情万种，好心劝他，“您永远是天子，九五之尊，因为您，嘉柔才可以天天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嘉柔，是后宫，也是所有苍生百姓的生死依托。戴着这顶王冠的人要不是您，嘉柔是不会开心的。”

“真的？”龙王晸眼眶红了。

真的。嘉柔认真点头。

龙王晸忽然觉得既窝心又疲惫，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

嘉柔轻轻拍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

【雀阁】

一艘小船划行在池塘内，池水清澈，两名宫人正在喂食锦鲤和打理杂草。鹅卵石堆里忽然浮出一缕缕黑色的东西，宫人纳闷地将它提起来，竟然从石堆中拔出一颗人头，脖子这里像是被野兽啃断的，整张脸泡得肿胀发白。

啊！！！两名宫人惨嚎起来，把人头往船上一抛，纷纷跳入池塘游上了岸。

不到一烛香的时间，池塘被白鸦围住了，所有在雀阁服侍的奴仆，轮流被白鸦召去询问。

在白鸦到来之前，人头已经被辩认出是雀阁内的太监小管事顺甫，平常为人刻薄，不爱好好说话，榨不出下属油水便动手打骂，昨晚上刚用鞋底抽打了几个杂役小太监，其中就有凛央子。不过宫内死个把太监，本用不着白鸦出面。

只是最近与朱雀族有战事，白鸦的人盯着雀丹颬便紧些。但是真正的原因，只有凛央子知道，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可以与无束直接面谈。

不出所料，当他刚踏进临时审讯房，无束便从巨大的沉香木屏风后走了出来。其他白鸦则识趣的退了出去，包括八重儿也没资格留着，他关门时有心扫了一眼凛央子。

“每个雀阁太监被盘问的时间一样，所以我们长话短说。你给我的信我已经收到。对这个皇帝，我们已经有太多怀疑，现在需要的是强而有力的证据。”无束锁紧眉头说道，“在他出生那天皇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查过那天为祺裕太后接生的嬷嬷，一共有三位，董、秦、蒋三位嬷嬷，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但这位董嬷嬷并不是宫里专用的稳婆，而是屈怀瑜从宫外特地请来的，当时祺裕太后难产，为保母子平安，特地破例请的她，说是经验老练……”

“这个董嬷嬷是很好的突破口，可惜去世了。她有什么家人吗？”

“全都不在人世了，蹊跷吧。”无束冷笑，“真相就在皇太后和她叔父这里，我们却没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说起来这个雀丹颬这里有其他进展吗？”

凛央子摇头，“八重儿为我安排的职务太低，一直无法更靠近雀丹颬。”

“八重儿同我说过这件事，他担心你被认出容貌，以你现在的身份，万一打草惊蛇，雀丹颬要在雀阁对你暗害下毒手，我们帮都帮不到。所以他觉得还是先低调些好。”无束竟帮八重儿解释，而八重儿也一早为自己的行为做了开脱。论到阴险，凛央子竟然输了这局。不禁心里彻底痛恨起这个小人。

“对了。”无束说道，“兰庭酒坊的长子，兰霖。进京投靠在屈怀瑜门下，并被皇上赐了婚，将要娶屈怀瑜的外孙女为妻。为了与这个未婚妻子身份匹配，皇上直接封了他一个尚书郎，可以随屈阁老一起入朝议事。”

“我和这人面对面的说过话，感觉这人的情绪就像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倘若他是为复仇而来，他的心机得藏得有多深。”

“骤入仕途，平步青云，来者不善。但你绝对想不到，他第一个帮到的对象是你，是我们白鸦府。朝庭对水难的公示和对策你应该在宫中听说了吧，抓朱雀族人当替罪羊，正是兰霖替屈怀瑜想的计谋。”无束捏住眉心，显得有些疲惫，“宫中形势波谲云诡，龙王晸、雀丹颬、兰霖……不知道是不是我老了，我对你们这一辈年轻后生的心思，竟然把握不住。”

凛央子慌忙跪下，“儿子无能，让干爹费心劳神。”

“你已经是白鸦中最优秀的孩子了。八重儿虽然有心出力，却总觉得他成天像神游一样，做什么事都只能发挥出六分的能耐……这个皇帝秉性执拗怪僻，从他登基以来不知道牺牲了我们白鸦多少良将贤材，万一他是个假的，我们鞠躬尽瘁为谁？粉身碎骨为谁？我真怕你再出什么意外……又怕白鸦后继无人。或是这个皇帝最终被我们揭穿，却找不到真正拥有青龙神魄之君，全部白鸦又要退回到蓬莱山鸦神殿，退回到封印中。”无束苦笑，心说自己是老了吧，轻易就感慨，何苦让凛央子担心。这时大门被守候在外的白鸦轻轻敲了敲，提醒时间。

无束扶凛央子起身，“辛苦你了。”

“儿子绝不辛苦，只怕尽不好本份。”凛央子心情陡然沉重。与无束匆匆辞别，“请干爹切勿焦虑。”

“我会酌力而行，一切逃不过天意。”无束道，“喔，对了。雀阁死的这个太监顺甫，平常体罚下属，敲诈勒索，惹了不少私愤，他既已被暗害，职位空缺。我们会安排你顶上这个差使，你就有出入雀阁内府，接近雀丹颬的机会，凡事要小心。”

门外再次响起了提醒时间的拍打声。

无束微笑中有苦涩。

凛央子目色坚定，要用自己的坚强不让无束担心，他郑重点头，推门而出。

在走道中与八重儿再次相遇，二人彼此间一声招呼没打，擦肩而过，两个人脸上却都是毫不掩饰的阴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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