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求你，不要说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话语一字一句就像利剑，轻易刺穿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痛意蔓延，从心底到四肢百骸，甚至到了指尖。

我感觉全身的力气消失殆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直愣愣看着她。

她的唇角浮现一丝冷笑，弯下腰一步步逼近我，眼神犀利得仿佛要把我撕成碎片。

“当年的事儿你还记得吗？那老婆子不是给你喝了药吗，洗去了记忆。”

“我，我还记得，这些年越来越清楚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扪心自问，要不是我的话你肯定不会死。

是，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她口中的老婆子就是云婆，当年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要了小茹姐的命，自此后噩梦缠身，时时刻刻不得安宁。

幸好有云婆在，她说我被惊了魂，自告奋勇为我唤魂，终于魂魄回归，她小心翼翼封存在一个木匣子里。

从此，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也没有听见过小茹姐的呼唤，她的音容笑貌逐渐被我遗忘得干干净净。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十年后我会和她再度重逢，在这个地儿，以这样的方式。

她凑到我面前，伤痕累累的脸，某些地方还插着碎玻璃渣子，她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你怕吗，你知道有多疼吗？我的痛苦，我的绝望，你能感同身受吗？”

我摇摇头，不争气地往后缩着，甚至不敢和她的眼睛对视，我怕看见这张脸，这张写满我累累恶行的脸。

小茹姐，是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她妈妈来我们村写生，非常喜欢我，说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儿，正好缺个伴呢。

那年，我九岁，小茹姐十岁，寒假的时候我被带到了大城市小茹姐的家里，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去大城市。

高楼矗立，车水马龙，我的眼睛不够用了，一切让我感到是那么新奇和有趣。

小茹姐打扮得非常漂亮，一身小洋装，自然卷的头发扎着一个马尾辫，就像童话世界走出来的小公主。

但是她的性子非常温和，待人彬彬有礼，尤其是对我无比的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我。

那个寒假是我有生以来最美好的日子，只可惜匆匆流逝，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小茹姐随父母去车站送我。

哭着叫我下次又来玩，还追着火车跑了好远，我被感动得直哭，几乎是一路哭着到家的。

自此后我每天数着日子，盼着暑假的来临，终于我又可以去看小茹姐了。

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的生命会终结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那一地的阳光里。

那天下午，家里没有一个人，小茹姐拉着我看了一部古装剧，特别是看到那些帅气的哥哥，姐姐优美地飞来飞去时，我和小茹姐眼睛都瞪直了。

接着小茹姐问我想不想试试飞的感觉？

我说想，但是不行啊，我们又没有翅膀。

小茹笑了笑说你就不懂了，人飞起来不用靠翅膀的，只要有线就行了，拍戏就是这样拍的。

我好奇得瞪大了眼睛，小茹姐问我想不想试试，我点点头说好。

然后，她把我带到了一处废弃的工厂，那个地儿是因为老板亏了，卷着钱跑了，工人把机器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最后就只剩下破旧的厂房了。

小茹姐站在空地上，把绳子套在我的腰肢上，叫我演习着。

我不是很开心，说原来是平地飞啊，那有啥意思啊，要飞就从楼顶飞。

小茹姐吓了一跳，说算了吧，那么高会有危险的，这次没有做准备以后再说吧。

我撇撇嘴挖苦她是胆小鬼，这点勇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咬咬牙说飞就飞，难道还让你瞧不起吗？

我连忙拍手叫好，随着她爬上陈旧的楼梯，小茹姐打算在三楼，我不同意，说要不就在顶楼，怕了就别逞强。

这下算是把小茹姐逼上梁山了，她咬咬牙，脸涨得绯红，最后跺跺脚说谁怕啊，飞就飞。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小茹姐就像断线的风筝，啪一声落在了地上。

血，从她的脸上，脑袋上向四面八方涌，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最红艳，最璀璨的花朵。

我呆呆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忘了呼救，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后来的事儿很模糊，乱哄哄的人群，撕心裂肺的哭声，小茹姐的脸不断在我眼前放大。

她的后脑勺着地，脑袋被摔碎了，脑浆流了一地，地上的碎玻璃渣扎进了她的脑袋上，脸颊上。

我被妈妈带回了家，没有一个人数落我一句，我按照妈妈教的话，不断重复着。

小茹姐看了电视，想学武林高手飞翔，我阻止她，她可生气了，打我，骂我，最后我只有眼睁睁看着她落下去。

她的死因，整个过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没有说实话，用谎言彻底埋葬了这一切。

小茹妈伤心过度，丧事过程中晕过去好几次，很多年后还是没有从丧女之痛中解脱，至今疯疯癫癫。

小茹爸因此借酒消愁，没过几年在一次酒驾中葬身江底，她的家，就这样随着她的离去，变得四分五裂，彻底毁了。

自此后，我的眼前，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晃动着小茹姐的脸，那张血痕累累的脸，梦里她朝我伸出手，手指戳到我的鼻梁上。

质问我为什么要逃避责任，为什么要编造谎言，让她枉死，没一个人知道她的委屈，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年少不懂事，她是自作自受。

我害怕极了，夜夜不敢睡，那段日子灰暗无比，哭泣就是我全部的日常生活。

后来云婆不知从哪儿弄回来一个福袋，叫我抱着睡觉，说这玩意儿能克住死去之人，不让她来侵犯我。

说也奇怪，那玩意儿戴在脖子上后，果真一夜无梦，小茹姐就这样一点点被我遗忘在脑后，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

“小茹姐，对不起，都是我造的孽，你惩罚我吧，我愿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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