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狗官是要对我青家庄不利，但我大宋还没黑暗到要灭我一庄父老的地步，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保住青家庄的基业，完成太公的心愿。但你一意孤行，要落草造反，把青家庄都拉下了水，你如何面对你爹一辈子的心血？你如何面对这一庄父老？”

“爹！不是这样的，你别说了，不是这样的！”

“不，我要说，我虽然是个外姓的人，但也在这庄上活了大半辈子，我不为自己，但我要为太公来说说这个逆子！”钟国梁冲青黎吼道：“你年轻还可以折腾几年，但你看看你看看啊”说着指人群里的哭泣的老人妇女，又道：“他们还有精力跟着你去蹦跶么，还经得起折腾么？你爹大半辈子就是乡亲们过上安稳日子，可以安享天年，可是，这样好的生活，如今说被你打破就被你打破了。”

钟国梁说着又想起太公来，想起太公的宅心仁厚，想起了他的苦心积蓄。这些年青家庄可是没少受县里那帮老爷的气，他忍气吞声，把的苦都扛下来了。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青家庄能有今天得好日子也真的是来之不易，是青太公和乡亲们奋斗了多少年才换来的。

想到此处钟国梁一时又难过起来，松开钟玲，扑通一声跪在青太公的灵柩前，伏地痛苦起来。

“太公啊，你怎么忍心丢下青家庄，这样就走了啊！你那天刚和我说，还要建个咱青家庄自己的私塾，要让咱青家庄的子弟也有出仕当官的一天……你忘了么，你忘了这些了么……你还说要亲眼看着咱们青家庄的人能出来做好官，造福苍生百姓啊……太公啊太公，你却竟这样走了……”

钟国梁哭得一塌糊涂，钟玲看着心里有痛，跪在爹爹面前，为他拭泪。众位乡亲听他这么哭诉，也不由地想起了青太公的好，想起了往日他的音容笑貌，想起了他为青家庄做的一切，不由地悲从心生，也跟着大片大片地哭起来。

钟国梁抹了一把眼泪，在青太公的棺前磕了三个响头，一字一句地道：“太公，这私塾，我梁某就是讨饭，我也会给你建起来。咱青家庄会有才人辈出的一天……”

钟国梁又对着青太公的灵柩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眼泪婆娑地对青黎道：“大郎，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但听我一句劝，可好？”

青黎抹了几把眼泪，看着钟国梁苦口婆心地样子，哽咽着点点头。

“孩子，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本不该这样说。但……”说着钟国梁又心里难过地哭出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钟国梁向来是个耿直又爽快的人，今天这样吞吐，想必是件难事。此刻青三公也好不容易止住了些哭泣，脸上挂满泪水，眉眼间却全是对青黎的担心，生怕钟国梁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青黎走出两步，在钟国梁的面前扑通跪下，含着眼泪要听他说。

钟国梁见他跪在面前，被这份诚意所感染，心里愈发为这孩子而难过，便哽咽着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汉子，现在回头还不晚。”说着便弯下腰来，在青黎耳旁说：“明日安葬太公后，你上山去，遣散喽啰，将那三个绑了，我们为你凑个几百两银子一同送到官府谢罪。到时咱们一庄父老都去为你求情，那县里不会治你的罪，到时青家庄还保得住”

青黎一听，原来是叫他去拿自己的三个兄弟来换一庄的太平安乐。他听着心下颤抖起来，这如何做的出来……

钟国梁也知道这事的为难，亦看出了青黎内心的折磨，便站起身来，指着周围对青黎道：“孩子犹豫不得啊，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平日里疼你亲你的父老，你忍心让他们天天心惊肉跳地过战乱的日子么，你怎么忍心带着庄上的子弟去造反送命啊，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太公毕生的心血是青家庄过得幸福安康，大郎，你拉着整庄的人落草造反，却是为何？你为的什么啊！”钟国梁说着情绪激烈起来，不由地气息错乱，又是连连咳嗽：“太公走了，我们心里已经空了大半，这份苦楚，要多有多。我真的……真的不想让青家庄再出事了。大郎啊，你不能你一个人的名利，就放弃太公一生的心血啊！”

青黎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早已心乱如麻，心里的天平怎么也端不匀。一面是少华山的兄弟，那里有天地共誓的忠义，一面是青家庄的父老，这边有爹爹一辈子的心血。青黎怎么也想不出个两全的办法。心里愈发难受，恨不得此刻一死来的痛快。心里的气发在手上，将十根指头死死插入土中。

钟玲一看青黎含着泪紧紧咬着牙，痛苦扭曲了面容，红彤彤地好像就要滴出血来。心里难过地，急忙上前，将青黎从后腰抱住，使劲想拽他起来。可是此刻的青黎心念都快被心火焚化，哪里还能拽的动。

青三公看着青黎这样，心里也是痛心。见钟玲拽不动他，便也起身，过来扶他。勉强将青黎扶起来，便对他道：“国梁说的不错，青家庄正是因为你爹，才得以越过越好。可是，已到这个地步，说什么都迟了……人这一辈子，活着什么？”

青三公转过脸来，面对哭泣连连的众多乡亲：“为什么能活着……还不是咱青黎庄用铮铮铁骨才架起这样一副皮囊！现如今……”青三公说着又流下泪来：“太公被那狗贼害了，我们这样苟且地活着，有意义么？就是再富裕，再安定，但又叫旁人如何瞧得起咱青家庄？”

青三公在人群前慢慢走了一圈：“乡亲们，太公尸骨未寒，那狗官却逍遥地坐在府衙吃酒，你我如何忍心面对，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乡亲们一听这话，与心底共鸣，不由地悲愤喊起报仇雪恨的话。

青三公这时也转过脸来，对青黎道：“大郎，莫说是你复仇造反，就是你去称王称霸，我青文恭这把老骨头也永远随你，刀山火海也绝不言辞！”

青三公虽然是白髯胡子一大把，但这番话说的却很是激昂。一时间，庄上的汉子也被说到了心坎上，热血沸腾，连连呼应，誓死跟随青黎左右。

青黎也被这震天动地的呼喊所震惊，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激，也在这一刻，心里快熄灭的火种，又重新燃了起来。青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有兄弟们相随，是死，无憾！”

在这一刻，青黎落下泪来，不再是绝望的泪水：“我青黎定不负众位！”

“你胡扯！”钟国梁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指着青黎又哭道：“造反就要战乱，有战乱就有伤亡，有伤亡怎能没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如何不负他们！胡扯啊胡扯，都是不负你自己！”

“住口！”青三公此刻颤颤地走到钟国梁面前怒道：“你口口声声说太公的好，那我倒问你，太公的仇，你是报不报！”

钟国梁见青三公说话，礼该敬他三分，便道：“三公，这血海深仇一定要报，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待我庄上人做得了大官，再回过头来不但能寻他报仇，还能像太公那样为青家庄遮风挡雨，再也不受官僚的鸟气。这仇才报的彻底，报的漂亮！”

“哈哈哈”青三公听了仰天苦笑起来“照你这般说法，是报的彻底，报的漂亮。但这路走的太漫长了，你是要那狗官再痛快活几年？我怕我活不了那么长，我也等不及。”

“仇要报的痛快！”“我们打进城去，血债血还！”青家庄的众位乡亲，一起喊起来。

钟国梁看着这帮下里巴人，这般不明事理，焦急却无奈，两眼一闭跪倒在太公的棺前恸哭起来：“太公啊，国梁回天乏术啊！”

钟国梁哭罢，一抹泪水，冲青黎道：“你不能听我的劝，守住这份基业，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爹的心血毁灭。我要走，离开青家庄，你也好自为之！”说着便拉住钟玲往人群外拖。

钟玲一听当下大哭起来，怎么也止不住被爹爹拽走的脚步：“爹，你这是，你这是要到哪去？”

“去哪？青家庄眼看着就要没了，我们流浪天涯又算什么！不但我要走，我们一家都走！”说着便将钟玲一把拉着硬生生地拖走。

“爹……我们不走……不走好不好？”钟玲痛哭着在钟国梁的手中挣扎。

“不走？那你说，是我忍心看着青家庄被灭门，还是你忍心看？”钟国梁说着，一双泪水迷茫的眼有不由地看了青黎一眼。

“爹……青家庄不会灭门的……不会的呀爹，我们不……不走。”钟玲苦苦哀求着她爹。

钟国梁含着泪苦笑了：“不会么？朝廷重兵镇压之时，就是青家庄灭门之日。你哪见过日月双悬照乾坤的？就我们这么薄的底子，是对抗不了朝廷的。”

“……可是，您不是说……朝政荒废，奸臣当道，大宋已有……气数将尽的征兆么！”钟玲强忍着哽咽，和爹爹反驳。

“气数将尽是不错，但还不是现在！更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泱泱大宋，就这么轻易教我们青家庄打下来，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岂不是也要吞占半壁江山。到时候……”钟国梁看了看青三公等人，道：“岂不是天下大乱，地方势力割据一方。这天下还有太平么？”

钟国梁的这番话虽然是在和钟玲说，但“醉翁之意酒”，心里却是故意放高声音，说与大家听，特别是想借此，也让青黎明白些东西。

其实在青黎心里，原来放眼之处，不过是整个华州。想吞并了华州境内的山头，杀掉州县的贪官污吏。最终要可以暗中统治华州的一切。

可是，听了钟国梁的一番话，心里的念头渐渐又上升了一个境界。回想当初所想，真当幼稚可笑。这么大的一个朝廷，怎么会允许他在华州称王称霸。且不说攻下了华州有多难，就算是攻下了，那却真当就是造反了，到时朝廷必定会调集几路兵马来攻。钟国梁说的没错，我的底子太薄了，经不起朝廷的镇压啊。

但钟国梁万万没有想到，在此刻青黎的心里，一面心疼牵挂着钟玲，一面却由他方才的话生出了更为广阔的视野。青黎现在想要的不再是整个华州，而是宋朝的半壁江山。

钟国梁此刻本想让青黎明白当今天下局势，要他有自知之明，走一条“曲线报仇”的路子。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的话的确是给青黎指明了一条道路，但这条道路，既不是他所期盼的那样“曲线报仇”，也不是他所担心的那样“造反称王”。在青黎心底，那条特殊的路子，在钟国梁的言语中，灵光一闪间，渐渐明晰起来。

青黎晓得了，青黎也渐渐想通了。要想达到爹爹一生所追求的安定，要想扫出一个朗朗乾坤，要想让世间百姓幸福安康，那就必须变革制度，必须有足以改变朝政的权力。而要达到这点，一味地蛮干造反是达不到的，但出仕做官想平步青云却也是难上加难。那么只有走他自己路。

青黎一念之间想到此处，却听见钟玲啊的一声叫痛。心下急了抬眸去看，只见钟国梁硬生生地拖着钟玲已走到人群里去。

钟玲挣扎地跌跌撞撞，眼见离青黎越来越远，心里着急，却又一不小心被石块磕绊扑倒在地，被爹爹这般拖着往外走去。

钟玲大声哭着：“爹……我不走……大郎……大郎。”

青黎瞧在眼里，心里痛的快要滴出血来，又听见钟玲哭着唤自己的名字，心里再也忍不住了，几下起落便挡在钟国梁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下：“钟伯，您快停手，我求您了。”说着便朝钟国梁磕了头。

钟国梁停下脚步，手中却任然紧紧抓着钟玲。钟玲看青黎自己求情，心里的委屈顿时涌了出来，哭得更是伤心：“爹……我不走……我不要离开大郎。”

钟国梁咬咬牙，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叫它们落下：“正因为你离不开他，我们更得走。作为一个父亲，我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陪他送死……青太公这一走，在我心里已是深痛的伤，我经不起再有人离我而去……我，你，还有你娘，咱们就是流亡他方，也要好好地在一起。”

“钟伯，就留在庄上吧，我会好好照顾钟玲的！”青黎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钟国梁。

“会好好照顾钟玲？那是曾经！青黎，当年我一直看好你，觉得你是条汉子，知书达理，觉得你可以照顾好玲儿，可以给她幸福。所以，我同意为你俩订亲。但那只不过是曾经了，现在都变了。“

钟国梁在想起从前的美好，血红的眼眸又呛出泪来，道：“都变了，青黎是原来的大郎……人心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你不再像你爹那样忠厚，现在变得自私又狂妄！你如何照顾得好玲儿。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带着她经历战乱的折磨！”

“青黎，你让我这个作爹的，如何放心的下！别在说你可以照顾好她，别再骗她的心了。”钟国梁说罢，拉起钟玲又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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