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冲呆住了，身上这时才觉出一股冷意，转身跑回了房间。

他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感觉情绪渐渐恢复正常。

先是雪山下陷入疯狂，然后又神志不清地莫名走回了镇河城，醒来后紧接着就遭了一阵剧痛，周守冲的脑袋都木了，以至于刚才跳下床时都没注意自己的状态。

我还小......

周守冲心中暗道，镇定地穿了衣服，要再去找丫鬟询问，出门时却不见丫鬟人影了，想来是被他吓跑了。

雪已停，天地间却更显清冷，下雪时反而还有几分生气。

周守冲走出院外，心中豁然，原来这是花小玉的小院，还在朱雀堂内。

他曾见花小玉走进这里，但不曾亲自进来一看，所以刚才在里面一直没能察觉。

周守冲踟蹰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去见见花小玉。

他在院中转了转，却不知花小玉在哪里，渐渐走到了后院花园。

花园草坪上栽着不少高大的植物，被积雪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周守冲隐约认得其中一种叫蛇舞，其他的就认不出了。

这些与武学无关的琐碎知识本该由父母教导，在外少有人会耐心地跟陌生小孩讲解，周守冲由此想到他的爸妈，心中突然惆怅。

这股心绪很快被一道奇怪的声音打断了，那是花小玉的声音，周守冲不会记错，他下意识朝声音来处又走了几步，却陡然僵在了原地。

“怎么啦?”

“你轻点......”

积雪和高大的植物能挡住两人的身体，却挡不住两人的声音，喘息声和翻滚声准确地打入周守冲耳中，他甚至能听见被两人压过的雪地，积雪被压塌、压实的声音。

周守冲脸上红了，他忽然明白了丫鬟的感受，屏着呼吸，轻手轻脚离开了花园。

他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甚至没注意站在门外等着的丫鬟。

“周公子，你来啦，快把药喝了吧。”

丫鬟轻笑说道，似乎把之前的事忘光了。

周守冲呆坐在椅子上，直到丫鬟把药端在眼前他才反应过来:“啊?好好!”

他一股脑喝了药，心神才渐渐安定下来，丫鬟说道:“周公子，主人在做别的事，你先等等吧。”

“周公子?”周守冲脸色古怪，他第一次听别人喊他公子，还真有些别扭。

“你叫什么?”他问道。

“奴婢雪音。”

周守冲眼睛一亮，赞道:“好名字，雪音?你听过雪片落地的声音吗?”

雪音摇摇头:“奴婢......奴婢听不见，公子是学武之人，一定能听见。”

“我也听不见。”周守冲微笑摇头，他只是随口一问，旋即又若有所思，总感觉哪里不对。

周守冲摇头，最近事情有些多，他有点敏感了。

他坐回床榻，细细感应体内情况，之前几次陷入疯狂，他都有意识，这次疯狂，从两个黑衣人出现起，他就失去了意识，只在中间短暂清醒了一瞬，放开了莫名奇妙被他掐在手里的黄哮。

周守冲忘了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放下黄哮后想赶快回到镇河城，下意识朝远处跑了几步，却很快又被那股疯狂主导，了一种类似昏迷的状态，醒来时就在花小玉这里了。

这是疯病加深了，周守冲暗暗警惕，去察看脑海中的那团寒气，之前发病就曾把气团毁了一次，这次气团却保留了下来，只是明显小了一圈。

周守冲打算每天再多练一个时辰的择天教口诀，疯病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令他如鲠在喉。

他坐在床上练了三遍择天教口诀，大约有一炷香功夫，耳边便传来了花小玉的声音:“周师弟，你来了?”

花小玉缓缓走到床前，脸色绯红，双眸仿佛两泊滢滢的湖水，声音又轻又柔，细腻娇甜。

周守冲见过花小玉这种脸色，他低头看着地面，问道:“小玉师姐，香叶怎么样了?”

花小玉柔夷掩面，轻笑着，另一只纤纤玉手轻点周守冲额头:“瞧你急的，师父亲自出手，不会有事的。”

周守冲一跳起身，急道:“真的?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找池姑姑!”

他朝门口跑去，却被花小玉挡住了，周守冲生生止住脚步，还是被迎面袭来的香味扑了满怀。

花小玉嗔道:“师弟，急什么嘛?有样东西还没给你。”

“是，师姐。”周守冲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花小玉身上香气带着一股清凉之气，使香味淡了些却更，但周守冲却面红耳赤，甚至屏住了呼吸。

花小玉见他脸色不对，终于醒悟，随意说道:“哎，刚刚睡醒，状态有些不对......师弟你等等，师姐马上来。”

她自然而然地打了个哈欠，衣袖轻摆，出了房间。

周守冲待她走远了，冲入院中大口呼吸，心跳才渐渐平缓，却看见一个男人从内院走了出来。

那是古忠口中的卓师兄，周守冲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了房间。

卓师兄朝这里瞥了眼，倒没怎么注意周守冲，目光只在雪音身上留了一瞬，眼中光芒一闪而逝，若无其事地走了。

周守冲没等多久，花小玉拿着一柄剑回来了。

剑鞘黑红纹饰，精致而优雅，周守冲一见到剑鞘，眼睛就是一亮。

花小玉拔剑而出，剑长三尺，剑身印着红色细纹，寒光凌冽，正是凤翎剑。

周守冲不自觉走了过去，花小玉还剑入鞘，把剑给了他，叹道:“师弟，师父还真是疼爱你。”

周守冲握着凤翎，心里仿佛有一块石头落地，弯腰一拜，诚恳道:“谢谢师姐!”

“凌府又彻彻底底搜过了一遍，凤翎是在浴池地下牢房里发现的，哪里大概发生了一场混战，凤翎被扔在角落。你说的那个蛇娘，还是不见踪迹，估计早就跑了。”花小玉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周守冲心中微动，问道:“凌府的主人呢?”

花小玉眉头微皱，说道:“那个人被发现的时候死在床上，双脚泡在冰水里面，房门大开，又被人点了穴道，是被冻死的......凌府之事真是处处诡异!”

周守冲听到爽子的结局，心里谈不上愧疚，甚至微有些快意。

他这几年杀过人，这却是第一次因杀人而感到快乐，这种心理变化，周守冲并没有发现。

周守冲告别了花小玉，径直朝云台奔去，他刚到云台，耳边就传来池兰妮的声音:“来吧。”

他忐忑不安，几步的路仿佛隔了千万里，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云梯尽头，迟疑着，还是跳了下去。

石洞内，破天荒地点了好几盏灯，池兰妮背对周守冲，站在石台边上，石台上则躺着衣衫整齐的香叶。

“香叶!”周守冲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扑了过去。

他扶在石台边缘，心中许多情绪又被唤醒，愤怒、怨恨、痛苦再次一股脑地涌来。

“是谁害了你?”

周守冲恨不能生吞把香叶害成这样的人，他双手握拳，浑身热气腾腾，几乎失控。

池兰妮在他肩上轻拍一下，面色微变，很是惊讶周守冲内力的变化。

周守冲紊乱的内息被这一拍稳住，回头问道:“池姑姑，香叶怎么样了?”

池兰妮脸色平静，淡淡道:“好，又不好，活下来了，一辈子只能躺着了。”

周守冲仿佛被雷劈了，呆在原地，池兰妮盯着他的脸，不紧不慢说道:“他双眼被挖，舌头被割断，耳朵像是摔聋的，总之耳朵也聋了，另外他背后曾被人掌击，那人应该是要下杀手，不知怎么让他跑了，后来又受了摔伤，把脊椎摔断了，又在雪地里受冻，最后能活下来，其实很幸运了”

池兰妮目光深沉，最后一句话，她骗了周守冲。

很多时候，活着才更痛苦，尤其是毫无用处的活着。

“啊......”周守冲双手扯着头发，痛苦地低吼:“为什么会这样......”

愧疚、自责、愤怒、痛恨......

和香叶交往的一幕幕闪过，这是记忆力好的一个坏处，周守冲瞧着那些画面，仿佛又亲身经历了一遍。

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仿佛窒息，缓慢地折磨，却又像被刀砍、剑刺，恨不能把心劈成两半。

他最后缓缓起身，俯在香叶脸侧，呢喃道:“不管是谁，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千刀万剐，叫他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一辈子跪着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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