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听着元恪的话，只觉得如鲠在喉，她苍凉一笑：“元恪，你不觉得……已经太迟了吗？”

她确实贪恋这时日的温暖，甚至一颗决意离去的心都动摇起来，但是……如今有了选择的权利，竟格外艰难起来。

若是换在两三个月之前，他有这十之一二的心，肯信她一句话，肯信她几分真心，或许今日也不会走到这地步吧。

元恪看着她有些缥缈的笑容，只觉得心中不安，她似乎也要随着那笑容而去飘飘渺渺，他低声而霸道：“叶真，一点都不迟，朕说不迟便不迟。”

“我终究不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也学不来那大度温婉，若随你回了京城，怕是又不知道要遭多少诟病。”叶真垂眸道，言语中的拒绝很委婉，没有直接驳了他的面子：“皇上，叶真此番也看透了许多，更是明白强求无用的道理，十三岁叶蓁求姻缘时就该想到入宫的明争暗斗，如今十八岁的叶真，也该明白何去何从。”

元恪沉默着，神情复杂的让人看不出情绪，只觉得他周身气息竟有了几分悲凉，他轻轻抚了抚叶真的长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朕却辜负。”

叶真沉默不语，房中无比寂静起来，元恪起身道：“方才那苏姑娘来应是有什么事情，我出去看看。”

元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房中，叶真目光看向那窗外，那天色越发沉下来，今日连月色都没有，看起来一片暗沉散不开的墨色，晕染在这天地间。

对着窗户有一颗树，此刻正微微晃动着树叶，树影参差，这样简单的景致她竟看得入了神，连苏绮走进来也未知。

“叶姑娘。”直到苏绮走到床边轻轻唤了她一句，见她有些茫然的目光看过来，她轻声笑道：“你在失神想什么呢？”

“方才他不是说要寻你有事么，怎么……”叶真问，苏绮感觉到窗户外有夜风吹进来，将那窗户关了一边道：“他方才出门便接到什么信，出门而去了。”

瞧见叶真若有所思的点头，苏绮有些好奇问道：“叶姑娘，之前我从未想问过，但是今日我却不得不问一句，你与那公子容貌穿着都是不凡，可是……官宦之家？”

叶真早料到苏绮会开口问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元恪，他们几日后便要换处地方养伤，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住处，还是不安，苏绮对他们是有恩按理不该隐瞒，只是若是苏绮知晓，难免让她惶恐。

她轻笑了声道：“是，我们从京城而来，他家中父亲在朝为官。”

“所以你们，当真是夫妻？”苏绮笑道，还不待叶真回答便道：“我早便看出来了，你们之间那脉脉情意连我一个外人都觉得甜腻的很。”

“苏姑娘。”叶真目光看向她：“你可曾有过意中人？”

她瞧见她发髻上那步摇精致大气的很，衬托的她越发艳丽动人，可是下一刻，苏绮的脸竟变了，是叶真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或哀或怨，眼眸中写着一派衰败，连同那步摇看起来也黯然失色了。

“苏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我问错什么了？”叶真关切问道，苏绮缓缓摇摇头笑容苍凉的很：“活到二十多了，怎么会没有意中人呢。”

苏绮坐在床边，似从那夜色中取了几分化不开的心伤，娓娓道来：“五年前，我还是苏家小姐，我生来母亲便忘，父亲及其疼爱我，他身有旧疾深怕去后只剩下我一人，便到处托人为我寻个好亲事，可我那时候心高气傲的很，皆看不上那些富家子弟，偏偏中意个一穷二白的书生，父亲极力反对却坳不过我……”

她唇边突然露出及其痛苦的神情，眼眶中含着泪：“可是还未等到我完婚那日，父亲便因病出去世了，我慌乱去找那书生，他竟已经不在了。”

“他走了？”叶真试探问道，苏绮点头：“他原本就是偶然路过，他是要上京去赶考的，他从前言待考取功名便回来娶我，可如今父亲走了他竟也逃婚而去，后来两年我开始等他，不断有消息传来，有说他未考取便归乡了，有说他惹了事情死在途中，也有人说他金榜题名马踏京都，娶了美丽的美娇娘，以前我不信固执的要等，这两年却渐渐想明白了，他若是真在意我，五年前就不会离开，留下我孤苦一人。”

叶真从前也猜过苏绮身上的故事，没想到竟然如此曲折薄凉，她出声想安慰几句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苏绮却忍了眼泪笑道：“前尘旧事本也不值一提，让叶姑娘你见笑了。”

“怎会？”叶真摇摇头，脑中突然出现第一次见苏绮时，她一袭艳丽的紫色衣裳在湖心亭上抚琴，那妩媚动人之姿亮丽的很，旁人皆是惊叹她的美貌与琴技，大抵也从未想过她内心凄楚。

“你为何……不寻个好人家嫁了？”叶真委婉的问她，苏绮却明白她的意思，自嘲笑道：“说来也是好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一人辜负却觉得这天下皆是薄情之人，情之一字，还是不要触碰的好。”

叶真心中叹息，想来这红尘世间，情爱最是恼人，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没有多少人能做到的。

“叶姑娘，不与你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这几日新学了首曲子，弹给你听？”苏绮笑道，用手绢轻轻擦了擦眼泪，又是一副明艳昳丽模样。

叶真自然应允，瞧着那苏绮从院中抱了琴进来安放在桌上，她是简单勾了勾琴弦溢出几个铮铮之音便颇有味道，叶真瞧着她认真抚琴模样，脑中突然出现顾嫣然的身影，也不知道如今她如何了，半月过后，她与那慕容天便要完婚了。

“叶姑娘，你从未与我说起过，你的种种。”苏绮轻声问她，叶真摇头轻笑了下，在唇边及其浅淡：“我原本也没什么好说，前尘旧事我便只当过去了，来日才是要紧的。”

“你肯如此想便再好不过了，听之前说你们是要去江南游玩，待伤好那日，是去江南还是回京城？”苏绮本是无心问一句，叶真却觉得心中越发沉重，她沉默良久后道：“苏姑娘，若是那书生大有作为，再回来寻你，你可还愿意？”

那琴声断了一下，苏绮又自顾抚起来，她没有回答叶真的问题，想来内心也是矛盾的很，又或者说，早便绝了这样的念头，她垂着眼眸反问叶真：“若是你，你当如何？”

“时过境迁了，很多东西就不一样了。”叶真喃喃回答着，想到元恪不久前才床边含情相问模样，她只觉得内心无比苦涩。

有些东西，终究是迟了。

“许是，不愿意。”

而元恪站在门外，原本敲门的手停住了，屋檐下他寂静站着，任由苍凉的夜色落了一身。♂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