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小房间中，孔遥与程开颜当桌对坐。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程开颜悠然地一遍遍泡茶。

他泡的自然是最好的茶，泡足十八轮亦有茶香，每一轮的手法和用水都略微有所不同，味道也都有不同。

一边泡，程开颜一边将杯子推向孔遥。

孔遥接过饮尽后又将杯子推回。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一边饮茶，一边认真地思索着程开颜的问题。

如此这般，时间缓缓流逝。

到了第三轮之时，孔遥终于彻底静下来心来。

然后他才能够理智地去思考这件事情。

两边都无法辜负。

两边都是极大的难题。

到了第十八轮茶水泡遍之时，孔遥开口了。

“我想好了。”

“哦。”程开颜望向孔遥：“是什么办法，能够不负如来不负卿。”

孔遥摇摇头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程开颜轻笑一声，却是点了点头。

“看样子你是真的想通了，这件事情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若是为了程佳，你能够直接拒绝李家那边的订婚宴？要与那洛水小姑娘的家人都闹得决裂？完全不顾那洛水小姑娘的脸面？或是让她继续不管不顾地跟着你，就连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不要了？”

“以你的心智，应该能够想通吧，李家如此放出消息，已然是断了后路，所以没有缓和的余地。所以要你直接去破坏订婚，不现实。然而为了洛水小姑娘放弃程佳，让她孤独地把你给忘了，你也做不到，所以没有两全其美。”

孔遥点头道：“嗯，只有勉为其难。”

“呵。确实只有勉为其难”程开颜的笑容有些苦涩：“有兴趣听我这老头子讲讲故事吗？”

孔遥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愿闻其详。”

“其实，程佳的奶奶，并非我最开始的妻子。”

“当初国难当头，我与刚刚新婚没多久的第一任妻子约定好，待到山河平定的那天，我便回来与她长相厮守。”

“然而最后，她却没有能够等到那天，等我好些年后回到家乡才知道，在我还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时候，她便消失在了一场兵乱之中，好些人都说她死了，只是没人能够说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死了，因为什么死的。”

“当时我在她的衣冠冢前发誓，自此后再也不娶，她若是这一生都不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便为她终老一生都孤孤单单。”

“然而后来我还是娶了程佳她奶奶，这其中有太多的不可言说，有世俗世故，也有妙不可言的缘分，还有许多许多漫漫长长的故事在其中。”

孔遥望着神情有些悲伤的程开颜道：“这便是您所经历的勉为其难？您是在提醒我要珍惜眼前人？”

程开颜点点头：“是我的遗憾，却并非是要提醒你什么。”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假若我的第一人妻子在十几年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她其实没有死，那我面临的选择便与你一样了。”

“这个问题我其实有些时候会去幻想，一面是我曾经最爱的女子，是我一生的遗憾。一边呢，是陪伴了我漫长岁月，为我生儿育女的妻子。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我纠结了许多年。直到程佳的奶奶去世，我才想通。”

说到这里，程开颜极为豁达，又有些感慨地说道：“呵呵，若是可以的话，我想陪着她们两人一同生活，这很自私我知道，但总归是我亏欠了她们，是我错了，那我便要去弥补。”

“她们两人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无论割舍掉哪一个，都会觉着像是断了一条胳臂一样痛苦。那就都留下来好了，然后自己再多费些心力，两个人都不辜负，都让她们过的幸福。”

程开颜接着说道：“别联想得太多，其实你对程佳的心意，到了现在，我还是看得清楚的，只是程佳毕竟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家家，很多东西她还无法接受。”

“所以，等到她闭关结束了，你就好好与她谈谈吧。洛水姑娘那边，你可以接受订婚，但是不能太快。明白吗？”

孔遥点头，到了这时候，若是他还不明白程开颜的意思，恐怕真是个榆木脑子了。

程开颜恐怕一开始就明白李家那边是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对程佳的心意。

所以他这次刻意放纵程潶在山道上堵自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然后他了解自己的想法之后，提出来的办法就是先将那订婚的时间拖住，给出更多的缓和时间，不要让这件事直接爆发。

只要还有时间，那就还有缓和的机会。

“走吧走吧。”程开颜摆摆手道：“去李家那边好好把事情都处理了，我会让程佳安心再闭关一段时间的。在她见到你之前，她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

孔遥认真地行了晚辈礼节。

即便他真正活着的时间要超过程开颜许多倍，但此时此刻程开颜展现出来的胸襟与理智，当得起这一礼了。

“晚辈先走了。”

“去吧。”

然后孔遥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当孔遥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突然发现程开和程梓在那边等着自己。

程开还是那副阴沉的样子，耷拉着眼皮望着孔遥。

程梓虽然回复了些理智，但是看见孔遥还是没有好脸色。

孔遥走到两人的身前直接说道：“程老爷子让我暂且接受李家的订婚，只是将婚约的时间定的晚些。等到程佳闭关结束之后，我自会与她解释清楚。”

程梓闻言又是有些怒不可遏，看着孔遥欲言又止。

程开扯着嘴角难看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程梓的肩膀。

程梓这才将怒意憋回去，尽量平静地朝孔遥说道：

“你知道吗，程佳这个小丫头总是会做很多很蠢的事情，小时候她有一次爬树，爬到树杈的时候掉下来卡在底下墙缝里面。”

“家里人找了许久才发现她都在那里面哭晕过去了，后来我便将那墙给砸了。因为我知道若是那堵墙还在，她就一定还会再掉进去墙缝被卡住。”

“她很蠢，我是知道的，即便是以后你再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还是会哭过，等伤口不痛了再去找你。”

“所以记住了，虽然这是爷爷的决定，但是若你以后敢让程佳受一点委屈，我就跟你拼命，上神就了不起了？若我死在你手中，我看程佳还敢不敢继续跟你在一起。”

说罢，不等孔遥答复，程梓便直接走上了山道。

他本来就不需要听孔遥的答复。

他只需要好好地看着，孔遥会不会如他所说的那般，会伤透程佳的心。

孔遥笑的颇为无奈。这程梓还真是可怕，都已经想到这种鱼死网破的办法了。真是为了妹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等到程梓的身影消失之后，程开开口说道：“他就是这样的，实在是程佳这个妹妹太让人操心了，一旦开始担心她成习惯，久而久之就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我也只是稍微好一些，若是程佳妹妹真的跑回娘家了，我有很多办法让她留下来。不过放心，我很惜命，到时候绝对，不会做以卵击石的把戏。”

“就这样了，好自为之。”程开走到孔遥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处理得漂亮一点，我还指望着你真的能够帮程佳妹妹解除掉那诡异的诅咒呢。”

孔遥郑重地点点头，直接施展逍遥游的遁术神通飞到半空之中。

接下来孔遥打算直接飞去李家。

虽然比洛水约定好的时间要早一两个小时，不过早些去也许更合适。♂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