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桂花开得晶莹，花蕊金黄卷曲，如蜜蜡一般惹人心生怜爱之意。

次日晨起，依例往坤宁宫去请安。宫中女眷已到了大半，见秦幽梦迤逦而来，纷纷屈身请安。无数珠翠轻撞时有玲珑愉悦的声音，秦幽梦看着盈盈拜倒的如花容颜，无限慵懒的微笑，她们何尝是真心拜倒于我，不过深深拜服于权势之下而已。

秦幽梦扶着梅若的手缓缓拾阶而上，经过容惠的身边时忽而驻步，微笑道：“容答应进宫也有些年头了吧？”

容惠抬头，不知所措地茫然，她知道秦幽梦是在嘲笑她入宫一年还仍然是答应的位份，却也只能殷勤含笑，“娘娘好记性，嫔妾入宫已经有一年之久了。”

秦幽梦把目光停驻在容惠瑞香色诃子长裙的裙摆上，盈盈道：“衣不沾尘是嫔妃应守之礼，怎么容答应一早起来甫梳洗过就弄脏了衣裙，是太粗枝大叶呢还是对向皇后请安之事太漫不经心呢？”

容惠的裙摆上有一点不起眼的灰色污垢，想是行走时带起的尘泥，她不觉满面通红，慌忙道：“嫔妾不敢不敬皇后。”

秦幽梦颔首道：“容妹妹话虽这样说，却没有这般做，可见不是心口如一之人。梅若。”秦幽梦转头吩咐梅若，“请教习姑姑去容答应宫中再教教她规矩。”秦幽梦收敛了笑容，镇声道：“以后一个月容答应就好好学着规矩，不必来坤宁宫请安了。妹妹你也该知道宫中有得是眼睛耳朵，不要顺嘴胡说，顺心乱做，指不定谁便瞧出了端倪了来回本宫。等妹妹学会了不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之时，再到踏足坤宁宫请安吧。”

容惠眼中泪光一闪，羞得脸色紫涨，紧紧抿住了嘴唇。秦幽梦环视周遭，人人屏息而立，鸦雀之声不闻，玥贵嫔躲在人后头也不敢抬。秦幽梦微含兴味的抿起嘴唇，“玥贵嫔素来与容答应亲厚，不知有无沾染她的习气，不如一同请教教习嬷嬷。”

玥贵嫔猛地一惊，忙道：“臣妾不敢。”

秦幽梦请抚了鬓间的翠玉青莲的簪子，冷笑道：“不敢就好。”

玥贵嫔与容惠飞快地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忿恨之色，忙又低首下去。

坤宁宫富丽的殿中，皇后已然高坐于凤椅之上，淡淡道：“宸妃来了。”说罢指一指近侧的青鸾团珠海棠雕花椅道：“坐吧。”我端然坐下，荃皇贵妃和赵贤儿分坐下首两侧，众人方各自入座。

皇后穿一件家常的莲紫暗银线弹花月华锦衣，绣的也是小巧而平易近人的浅玉白菱花，少了素日的位高持重，更多几分亲和随意。

闲闲叙过家常，荃皇贵妃忽然转向秦幽梦道：“听说昨儿宸妃妹妹的陪嫁侍婢梅若回宫了？”

梅若踱步上前走到下堂，屈身下跪道：“梅若回宫后还未向皇后娘娘和各宫小主请安，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奴婢。”梅若说是请罪但完全没与理会荃皇贵妃。

荃皇贵妃凤眼轻飘，冷瞪了梅若一眼。

皇后笑道：“本宫知道你发生的事儿了。请安这种小事也无需放在心上。起来吧。”

梅若叩首道：“奴婢谢皇后娘娘。”

梅若刚站回位置，忽听得玥贵嫔对秦幽梦说道：“听说昨儿有个宫女自缢了？”

秦幽梦美眸轻飘玥贵嫔，冷笑道：“玥姐姐的消息还真灵通啊。”

玥贵嫔嫣然一笑，描画精致的眉峰似烟霭悠远的两眉春山微微扬起，“本宫最是个富贵闲人，人一闲听到的闲话也就多了。”她停一停，向上轻轻推了推手腕上的镯子，又道：“宫中妃嫔自戕是重罪，宫女自杀也不可轻恕，宸妃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秦幽梦看着袖口微微露出的十指尖尖，指甲上凤仙花染出的痕迹有些透明，淡得像是面颊上极薄极脆的娇羞红晕，轻描淡写道：“按规矩连坐，家眷没为宫中操持贱役的奴婢。”

皇后一直默默听着，此刻忽然出声道：“宸妃太宽纵了。”皇后平淡地注视着秦幽梦，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笑容，“云茉担着谋害长公主的嫌疑，天花痘毒从何而来，是否有人指使，她自缢是畏罪自杀还是有人灭口。其实无论哪一个她都是待罪之身，怎可轻纵了过去。谋害皇嗣是大罪，依律家眷男丁斩首，女眷没为官妓，才能以儆效尤。”

皇后的声音说得不大，然而语中的森森之意与她的装束又天渊之别，如铜钉匝地，字字钉入所有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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