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江大理又往厕所跑了一趟。

贺颜纨握着手机，听着嘟嘟嘟的电话忙音，心情十分复杂。他不确定何嫣婉会不会接她的电话，很有可能是不会接的了。

如果你问贺颜纨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内疚，还是有的。贺颜纨内心其实非常后悔和自责，如果那天他在那里多坐一会------哪怕再听一万遍告白------这种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他有点不敢想象总是笑嘻嘻的那个女孩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毕竟她是一个女孩子，她又有什么错？

明明什么错都没有。

但出乎意料的是，何嫣婉很干脆地接通了电话。

双方都没有立马说话，电话通了之后，是一段很久的静默。

“你还好吧？”贺颜纨还是先问出了口。

“嗯，我没那么脆弱。”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何嫣婉的语气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低落。他突然感到更加内疚，又有点暗暗地敬畏起来，敬畏这个女孩的乐观坚强。他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一顿臭骂，或者静听一场痛苦的哭喊，或者哪怕被恶狠狠地告知何嫣婉父母将来到学校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一顿也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好像还是以前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傻笑的姑娘，这些天的所有，仿佛是一场从未发生的梦。

“那就好。”

“我也有话对你说，”对方顿了下，“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是现在快十点了，我想先睡觉。明天早上我打给你好不好？”

“好。”

“我会很早打来哦，你要恭候着哦。你一定要接哦。”

“好。”贺颜纨叹了口气。

“那，晚安。”

“嗯，晚安。”

电话那头，何嫣婉坐在床上，慢慢放下手机，面无表情。

她清晰地听见隔壁房间的父母正努力的压抑着声音，语气激烈地吵架。

清晨的露水挂在草上，晶莹剔透。利川市还没有从睡眠中苏醒过来，这才是周日早上五点多钟。公园里晨练的老人依旧很按时地锻炼着身体。步履匆匆的高中生们手里拿着早餐，边走边吃地往学校赶去。不久，地铁开始运作，公交车司机也开始上班。妈妈们牵着小朋友往幼儿园走去。

刚刚过去的黑夜包容和洗刷了所有的丑恶与肮脏。是啊，在这个世界上，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位青年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走在永安大道上。在往地铁站走去的步履匆匆的人流中，他的逆行显得十分扎眼。

绕过护栏，转过拐角，他来到了利川市公安局南区分局。

公安局刚刚开门，报案前台还是坐着那个脸长长的男人，他手里正拿着刚买来的煎饼。

“有事吗？”脸长长的男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位吊儿郎当的青年。

“自首。”

“你….”脸长长的民警张着嘴，煎饼都顾不得吃了，大清早的，他很震惊。

“啧，你们不是一直在找那个强奸犯嘛。”

青年不羁地扬起了嘴角。

果然，早上还不到六点，贺颜纨的电话铃就响起了。

他看了眼还在睡梦中打呼噜的江大理，默默下床去阳台，轻轻地拉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喂，你睡得还好吧。”何嫣婉看着远方轻轻地问道。从这里，能够眺望见最远处胡同里，有群小孩围着卖糖人的爷爷叽叽喳喳。

“还好。”

“对不起，我向警察撒了谎。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她的语气里还是夹杂着关心，没办法，改不掉。

“没有，我昨晚就回寝室了。”

“也是哦，不然你怎么跟我打的电话。”少女苦笑，她顿了下，又接着说道

“昨天晚上我说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现在我要说了，你要认真听着啊。”

贺颜纨心中充满异样的感觉，他隐隐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能诺诺答句好。

她声音软了下来。

“其实，自从我追你开始，一直在论坛里悄悄地发帖子，有一个我很感谢的人，是他帮我支招怎么追你的。”

“说起来，要是没有别人的鼓励，我还是没有这么多勇气对你死缠烂打的。”

“其实，其实”何嫣婉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其实报警前，他还给我支过招，他说反正警察最后会查出来不是你，不如先说就是你干的，事已至此说不定最后…”

“说不定最后你还会迫于压力和我在一起。”

“是不是很荒谬，很恶毒？”她自顾自地说着。

“好吧，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不想承认这么恶毒的想法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我，不是我啊。”

“我怕你以为我有意栽赃你，觉得我是个令人恶心的人。”

“我怕你讨厌我，我不敢说。”

“我这个人是不是很贱？”

“我不想让你讨厌我啊。”

“果然我还是很恶心的。”

“我…...”

“我喜欢你。很喜欢。”

清晨的风吹过少女的头发，发尾在空中打着卷。下了一天多的雨，空气里还夹杂着不少湿气。天边的朝霞红的灼眼，像翻滚着的红色热浪一样弥漫开来。

美极了，真的美极了。

单纯的何嫣婉只是想撇清自己和那种恶毒形象的关系，她希望在她心爱的男孩儿心中，自已永远是纯洁善良的。

只是她不知道，她大概也没机会知道，案发现场真的发现了贺颜纨的头发和血迹。她的带着最后一点可怜期盼的小心思，差点叫贺颜纨锒铛入狱。

少年静静地听，暂时没有说话。

“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这些日子里，我对你死缠烂打地追求，发生了这种事情，还污蔑你是罪犯，一定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吧。对不起。对不起啊。”

“没关系。”贺颜纨语气难能这么温柔，也并不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才这么说的。

“真的吗？”电话那头的少女尽量不让自己带着哭音，至少是不想让对方听出来。她平息了一下心情，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九月的尾巴上，穿着裙子还是感到有些冷的。

“嗯。”电话那头的少年答应到。

“太好了，太好了。”她擦了擦眼泪。

“你在哪？为什么起来这么早？”

“哦，我听说今天终于是个晴天，想早点起来看看日出。”

日出？

日出？

贺颜纨内心更加不安，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再见。”

“遇见你真好。”少女突然冒冒失失地又补了一句。

贺颜纨突然睁大了眼睛，他明白了，完完全全的明白了！他大声吼了过去：

“你在哪儿！你站在那里千万不要动，听见没有！我过去找你！你冷静一点！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蠢-----”

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呐喊了。

天边的彩云散去了，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何嫣婉的脸上，她淡蓝色衣袖上的花纹在闪亮亮的反着光。有几声清净的鸟叫，人们已经出门开始工作了。

太好了，太好了。

何嫣婉脸上带着笑，翻过了居民楼顶的围栏，一跃而下。

贺颜纨听见手机里边传来急促的呼呼风声，最后是一声巨大的、沉重的闷响。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手机掉到了地上，一如他的脸早就煞白了一般。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江大理立马翻身坐起，听见贺颜纨吼叫的他以为出了什么事。他向阳台看去，眯着眼，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贺颜纨。

林队长从睡梦中惊醒，他接到了分局打来的电话。也顾不得吃早饭了，急匆匆地随便洗把脸就往局里赶去。

便衣男抽着烟，队里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林队。”大家都看向林队长。

“人在审讯室吗？把记录本拿来。老杨，老秦，走，我们现在就去审讯室。”

“是。”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真正嫌疑人居然会自首。林队长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里，遇见的自首情况寥寥无几，这还是第二例。但是没有人是觉得松了一口气的，相反的，是感觉更加邪门与压抑。

一行人步履匆匆的往审讯室赶去，一路上都沉默的可怕。

更加让人没想到的是，在往审讯室走的半路上，女警察小李焦急地跑了过来。

“林队，刚刚接到电话，受害人她、她今天早上自杀了！”

“什么？！”♂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