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的真的？”

“八九不离十，总不会是编的。”

“从没听她说过话，脑子肯定有毛病的。”

“老年痴呆呗，我们运气好没碰上罢了。”

“念佛不虔诚，就这后果。”

“我还是不信往生的那人是她女儿。”

“不说不说了，佛祖面前闲言闲语不好。”

好几攒人群聚拢，高声谈论，大概是老人们耳朵不好使，一定要放大声音讲。

伸了个懒腰，出去呼吸空气，深吸一口，眉头突然紧耸，赶紧回屋跑向水池！呕！是血腥味，浓重的腥味儿，咽喉的条件反射异常强烈，趴在池子里干呕，只是分泌出条状的粘稠口水。

我偷偷瞥了一眼那块地方，血迹已经清理掉，外面的老人行走自如。希望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看了好一会儿，没见着那个老人，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问了大半个寺庙的人，都毫无音讯，难道没有和她同个休憩室的？

又或者说，她现在懊悔不已，躲在屋子里独自哭泣，昨天的肆意奔放，只是她的保护色？

无人知晓。

……

回到奶奶家，我赶紧马不停地跑向厨房后门，供佛的檀香还存着余温，我凑鼻使劲闻，使劲把香气灌入鼻腔，再慢慢呼气，感觉自己心算是落地了，回到人间了。

“别拿！”

奶奶一挥手就拍我，放下我手里的苹果。

“这是供给菩萨吃的。”

“菩萨还没吃完？”

“我没点香呢。”

“那快点上吧，我要吃！”

“水果含凉，对胃不好，我给你炒点饭菜去。”

“不是的奶奶，我只是想清新口气，那寺庙的味道我受不了。”

奶奶抽出一根火柴，在划条上戳戳戳。

“什么味道？”

“就是那死……往生的那人，味道可大了。”

“嘘！人走了就不要背后议论，不尊重别人。”

“噢。”我看着她还在戳，没有一丁点儿火星，“奶奶让我来。”

镲！

火光在木柴的末端燃尽，香气的微分子散发出来。

“囡囡啊，我上回给你的镯子，你放哪了？”

“那个翡翠镯子吗，我放家里的抽屉里。”

奶奶弯腰对着佛像，合掌拜上一拜，扶在我胳肢窝，可能是我长高的缘故，没扶上我肩膀。

“有好好保管吗？”

“恩。”

说这话，心里虚虚的，我记不清那镯子现在是在家里还是我书包里，等下得去看看。

“千万得好好保管，弄丢了，可就……麻烦大了。”

“我肯定会保管好的，那镯子是古董？”

“恩……算是吧，比古董值钱。”

“这是传家宝？”我问道。

“这是，你爷爷送我的。”

听完这话，我的心突然骤停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爷爷？”

“我想了很久，觉得应该告诉你，上回给的匆忙。”

“可我爸他都不知道……”

“他？你有问过他这事？”奶奶突然聚神看我。

“额，他，没有问我。”

“他现在……”

“他很好，工作顺利，一切都好。”我开始结巴。

“那就好。”

“恩。”

“不要告诉你爸这件事。”

“为什么？”我问。

“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个镯子关系到你的未来。”

“这么玄妙？”我真的信以为真了。

“我特地请法师开过光，镯子有灵性的，你一定要好好待它，佛祖会保佑你。”

“恩，我会的。”

借上厕所的由头，我赶紧跑回屋，翻进书包，寻啊寻！心冷冷的，跳动频率降低——没有镯子。

也许就在家里抽屉，希望如此，必须如此啊！

“饿吗？”

听到奶奶的脚步靠近，我重新拉上拉链。

“不饿。”

“那跟我上来。”

“啊？”

“上楼上来。”

我不明所以，换上棉拖鞋走上楼梯，地板冰冰凉，隔着厚厚的鞋底也能清晰感知。

“想知道你爷爷的故事？”

“额，是啊，奶奶怎么知道？”

“你上回过来，梦里一直叫爷爷。”她咯咯地笑了。

“是吗？”我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一直惦记着，找机会和你好好说，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我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如此抽象生动。

奶奶起身，走到床边的大衣柜，挪动衣柜，直到漏出一道细缝，抽开那层和墙面一样浅黄色的布料。

“这是，爷爷！”我叫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惊讶。

“对，我怕照片蒙灰，就藏在这儿了。”

我看着奶奶用那块黄布擦拭玻璃面，爷爷的照片像果然更清爽了，完全看不到一点印迹。

“爷爷真帅！”

“当年我也是看中他这点。”

真的是亲奶奶，和我一个样，花痴一枚！我这是侧面夸宇曦帅吗……不管，反正是我的男人，要夸也得夸我自己眼光好！

“奶奶有福气呀。”

“所以你爸才会生下你这个水灵的娃娃。”她笑过后，慢慢认真，表情柔和了些，“遇上你爷爷，确实我的福气。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月亮很圆，很亮，我和他坐在草垛上，我不敢说话，他也没讲话，一直安静坐着……”

“恩。”我沉浸在重温中，奶奶之前和我讲的情节历历在目。

“是他先忍不住，转头看着我，要说话的样子，当时我很紧张。”

“爷爷说了什么？”

“他说，你看，今天的月亮圆吗？”

“哈哈哈哈！”我大笑。

“我就说，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继续笑。

“然后他突然来一句，那我送你一样东西。”

“送了什么？”

“就是那个镯子，就是我给你的那个镯子。”

“原来这是爷爷送你的！”我强调了一遍，脑子里思考着什么。

“恩。”

“那我怎么敢要，这是奶奶的东西，是你们俩爱情的见证啊。”我慌了，觉得自己没资格接受那个手镯。

“是你爷爷要求的，说一定要给值得托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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