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一刻，最后一门考试考完，我和宇曦坐在一起吃饭。食堂的气氛阴森森的，没人说话，我们四周没人坐。

“我去加口饭，你要多少？”

“不用了，盛你自己的就行。”我无力说道。

“你累了，要多吃些。”

他没反驳什么就站起去饭桶那儿了。

“你……”

好疼！我慢慢低下，把头轻靠在桌上，食指轻揩了下额头，血还在没干，旁边没纸擦拭，只是作罢。

宇曦走到饭桶边，正要拿起铁盖子。

“你走开。”是邢杰，他用胳膊撞了宇曦下，夺走了饭勺。

“是我先来的。”

“还想挨揍吗？”

“你试试看？”

邢杰扔掉饭勺，塑料饭勺落地瞬间碎成两半。惊起旁边一大坨看热闹的，一群不嫌事儿大的。

我发觉情况不妙，立刻起身过去。

“小白脸，我出手你是知道的，拳头不知道轻重，小心你的小脸蛋破相，你家的那位不喜欢你咯！哈哈哈！”

宇曦二话没说，抬腿就是一脚，正中邢杰的脑门。啪嗒！

呼——周围嘘声一片。

“你打伤肖薇的事儿，现在跟你算！”

倒地不起的邢杰，身体一抽一抽，看上去很挣扎：“你他妈的！”

我见状不对，赶紧上前：“走了走了。”拉住宇曦的手，往外面拽。

“邢杰，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伤害肖薇，我……”

“你能怎样，想打死我吗小白脸？”

“我没那么那么蠢，但我保证，我会让你的生活质量，有所下降，我保证。”

……

下午三点，坐上去奶奶家的公交车，手里拎一袋大包裹，装着各种香肠，肉片形状的素食，奶奶很喜欢吃，可能是喜欢吃所有我买的。开一道窗缝，冷空气不加提醒地钻入我的锁骨深处，赶紧关上。

车里的热空调温度打很高，胸口闷闷的，又不敢开窗，坐立不安。

跳下车，冷空气又席卷胸口，一冷一热，搞得我头疼。石桥经久不修，裂痕布满了桥墩，只容下两人并排通行，旁边没有任何护栏，每次经过，都提着一口气。

远处，看见一个不高的人影，好像在等谁。

“Onion！（上海话谐音）”我尝试叫了声。

没有回应。

我慢慢走过去，可能是个看风景的老人。可越走近越眼熟……

“奶奶？奶奶！”

“啊？”她像被吓着了。

“我来了。”

“噢，囡囡来啦，快进去坐。”

我见她的后背佝偻了许多，走路不得劲，加上下水道维修，竹板小石子铺满一路，更是艰难。倒是头发比我印象中黑多了。

“奶奶，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爱吃的素香肠，没有韭菜，没有葱姜蒜，放心吃啊。”

“嘎多的嘞，提过来多麻烦呐，又累，我一个人吃不下。”

“哪会，才这么几根。”我掂量着塑料袋重量，轻飘飘的。

“我去供给菩萨吃，然后你再吃，记住啊，要等菩萨吃完才能拿来喔！”

奶奶小步蹒跚地迈过石子路，走进厨房后门，把香肠一根根拿出来放在佛台上。我掀开一点儿布帘，奶奶的膝盖已经跪拜在棉垫上，嘴里念念叨叨。

墙上贴着三面佛像，南无阿弥陀佛，释迦摩尼，观世音。香火刚刚点燃，烟气平缓地直升上方，嗅着，使人心静。

“奶奶，你腿又不利索了，有去看医生吗？”

“看什么医生，现在医院都骗钱嘞，几百块花掉也不见效，干脆不去看。”

“这怎么行，我感觉你腿的毛病又严重了。”

奶奶咂巴几下，勉强踢踏腿脚：“能走就好。看医生还不如我求佛祖呢，只要静心念佛，心中有佛，什么病都不会有。”

“我……”

“那个，每天叫你默念的，在念不咯？”

“在，在啊。”

“每天念几遍？”

我开始进入背诵环节：“上公交车前念一次，中饭前念一次，放学后念一次，临睡前念一次。”

“还有啊，磕碰到，摔倒了，也要念阿弥陀佛。”

“哎呀，我知道了。”真的不想听这些。

“你同学惹你生气，不要骂回去，心里念阿弥陀佛……”

“我的奶奶啊，我会被他们笑话的。”

“那是他们不懂佛，别理别人怎么想，专心念佛就对了。”

“哎，好吧。”

“后天地藏王菩萨过生日，一块跟去看看？”奶奶最后在佛像面前拜上一拜，把香插在焚灰上。

“看什么？”

“给菩萨过生日，很热闹的，好多大法师都会过来。”

“我不去，肯定很无聊。”

“怎么会无聊，上百人呢，一块念佛，声音老大哩！”

呵呵哒，一群老年人念念叨叨，能不吵吗，哎——

“不去不去！”

“嘿，这孩子，不去我自己去了，没人给你做饭啊。”

……

“这里休憩室，中午有午休时间，你孙女可以到这里，床位我会预留。”

“阿弥陀佛。”

“前面左拐是斋堂，进去吃饭，要等住持动筷后才能吃，规矩的事情，里面的师傅会一一道之。”

“阿弥陀佛。”

“上面就是佛堂了，快开始了，你们进去吧。”

“阿弥陀佛。”

奶奶不厌其烦地合掌，弯腰一拜。

好吧，这脸打的啪啪响，我已经深入庙里，踏上佛堂的台阶，眼看着里寺庙大门越来越远，离开的念头也没什么意义。人以食为天，没人做饭吃，简直要我的命！

……

走出佛堂，腿已不是我的腿，门口的门槛高的吓人，迈出的一刻差点就跪下了，还好有个师傅扶了我一把。我卷起戴着佛珠的袖口，合掌向他一拜，他也微微低头回了我一个。

人潮汹涌，看来给菩萨过生日的不在少数，算上全国各地那么多数不清的寺庙，地藏王菩萨真是幸福，我哪天也能有这待遇……

奶奶呢？

几番问询，才在斋堂门口看到她，她正和另几个佛友谈论。

“奶奶！”

“过来，快过来！”

那些老年人凑上前：“哎哟，这就是你孙女喏。”

“对呀。”奶奶全是骄傲。

“这么小就能坚持下来，不容易不容易，拜佛动作很标准。”

“阿弥陀佛。”我说道。

“恩，不错不错，长得也水灵。你有福气啊！”

奶奶的皱纹从鼻翼两侧咧开，笑的合不拢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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