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打电话怎么打不通，我给她发短信吧。”

夜风稍稍停息了，冷冽的空气也让我松口气，我裹在冬装校服里，还算有些温存。后来才发现是我想错了，坐我前面的波波大叔，用硕大的躯壳挡住了风向，千年不变的中年教师专属衬衫，散出股股热气，可能由于他身材胖，呼吸之间肩胛骨起伏明显。

我自不觉得这样的画面有多美，但强烈的求生欲让我往他身上凑凑，真的很暖和。

“我妈回来接我吗？”

“恩，你看，她都回我消息了，我们原地等等吧。”

“好。”我应和道。

两人没有说话。

“又过一个月了。”王波说。

“是吗？”

“恩，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我心知肚明，可是没有准备好。

“还没想好吗？”

“恩。”我回答道。

“那个信封。”他看向我手里的那个。

“怎么了？”

“两万五千七百块。”王波说的异常顺溜。

“啊？”

“你没点过钱？”

“没有。老师，你是怎么……”

“他跟我说的。”

“宇曦？宇曦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钱就是他自己的。”

“没有啊，管社团经费的老师说，这是学校提前报销的。”

“肖薇，学校怎么可能为了个社团，花这么多钱呢？”

我顿时无言。

“宇曦，他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为了不影响你复习。他看你总是纠结经费的事情，就自己掏钱出了。还有，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算恶意骗你。”

“那也不能骗我，就仗着自己家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莫名的不服气。

“他也是把钱花在你身上了，说明他很关心呀，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

“我真的很不喜欢被欺骗。如果老师你不告诉我，这个事情就会一直隐瞒过去。”

“肖薇同学，我，很搞不懂一点，你能跟我说说吗？”王波深吸口气。

“为什么你那么抵触他对你的好？”

“他这样哪算是对我好，我爸妈都跟我讲，骗人永远是错的，他对我做错的事，难道我还要感谢他？”

“真实的事情很多都是事与愿违的，你要学会接受。”

“为什么要让我去接受？”我突然情绪上来，不知道原因。

“你……”

“他一直都是主动，我永远被动，这样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

攥在拳心的信封，被我的手汗湿润了些，看着它，很不顺眼，直接扔到地上。

“再怎么样也不能扔了呀！”

王波刚想挽回，信封已然落地，可能是照顾我情绪的缘故，他没有选择弯腰捡起。

“他真的很自私。”

“怎么会呢，他是为了你而花钱的……”

“不，他就是为了自己过意得去，才掏钱的。”

王波定了定神：“怎么说，你们俩又发生什么了？”

“王老师，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你想想看啊，考试第一天，什么话都没和我说就不来考，第二天过来考试，还说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的，说什么要我帮他家里的事，还假惺惺找借口。”

“肖薇，老师真的很想理解你，但老师很难理解女生的想法。说句实话，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我还没缓过情绪。

“后悔自己太冲动。”

“有时候，会有吧。”

“那现在呢？”

“分明是他错在先，哪有不打招呼想去干嘛就干嘛，不顾我感受的，以为送我个礼物我就会原谅他？”

“就是这个？”王波摸了摸那双耳机。

“恩。”

“你有反思过自己吗？”

“为什么要反思我？我没错呀！”相当理直气壮。

“恩——老师大概知道怎么个情况了。你觉得金宇曦同学没有照顾你的感受，先惹你不高兴，再送礼物赔礼道歉，你总处于被动，很不公平，对吗？”

“对的嘛，他总是这样。”

“刚刚老师问的问题，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想？”

“我……”

“一个女生，再怎么为她付出，补偿，她都不领情。而现在这个女生就是你，你做的是一个拒绝男生好意的行为。那么你觉得，到底是谁更被动呢？”

王波娓娓道来，我无法反驳。

“而一个男生，能为你做付出这么多，到底是对谁不公平呢？”

“可是……”

“你说，他仗自己家境好，能花这么多钱讨好你，你觉得和他的差距太大，很被动，对吗？”

我艰难地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反过来想，因为他家境好，还能为了你拉下身段，乞求你能原谅他，到这里，你们其实已经扯平了。而你选择了不原谅，这又是对谁不公平呢？”

王波真的很耐心，逻辑十分敏捷，迅速抓到我的漏洞。

“老师，是我错了。”

“这句话你应该当他的面去说……老师知道，你也有自己的委屈，可是你也不小了，要学会自己重建心理灾区。这点上，金宇曦比你做的好。你知道他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肯定是说我小气咯。”

“哈啊哈，你确实太小气了。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女生。”

“不可能，老师你肯定骗我。”可能着凉了，我轻咳了好几下。

“信不信由你。”

心里暗爽，嘴角不禁上翘。可翘到一半，又是无尽的悲凉，耳机在手里摩挲，有些发烫了，贴在手臂上，温度刚刚好，讲真的，后悔了。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对我好，我却置之门外。是我不敢接受这份感情吗，还是说，只是我的自私。

一阵冷风刮过我的脸庞，不由地将双臂抱在怀里取暖。耳边听到落叶扫地的声音，枯叶的形状也显得凄凉，斑驳的色泽中出现一抹暗红色，我们学校有种枫树吗？

觉得不对劲，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脱……

天呐！

红色的钞票从信封中飞出，一张张地盘旋空中。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捡拾钞票。

可天公不作美，风越刮越大，红色的钞票在黑空中凌乱飞舞，手里只抓到几张。我尝试着跳起，它们好像长眼睛似的，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我跳啊跳啊，跳啊抓啊，不巧，手里仅剩的几张钞票也一同被风吹走。

眼看着它们想风筝一样，飞向天际，抬头看着，此刻很想哭，又找不到理由，委屈只好往心里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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