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助理再次坐正：“您如何看待金氏集团？”

“这个，集团是国内的五百强企业，我能在金氏工作是我的荣幸。”

黄助理双手交叉合拢，微微一笑：“您理解错我的问题了，我是代表金总，来了解一下您对集团的看法。”

“嘶——”肖雄倒吸一口气，眼光向左上角瞅，“看法，这个真没有，呵呵，公司对我这么好，怎么会有看法？”

“在人事安排上的呢？”

“不好意思黄助理，你或许不知道，我不在人事部工作的。”

“跟您在不在人事工作无关。”

“哦？黄助理，有言外之音？”

“哈哈，看来没必要兜圈子了。”黄助理抬起大腿下的木凳，“叫我小黄吧，您比我年长呢！”

“那好吧，小黄同志，你说吧，我听着。”

他往肖雄跟前挪动了一小段，头也向前伸去：“您进公司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一年，吧？”

“一年四个月十六天，算上今天是一年四个月十七天。”

“额——”

“您刚进公司应聘的是CFO助理这个岗位，对吧？”

“是的，但也不算是。”肖雄回应说。

“怎么说？”

“我没有想应聘什么岗位，当时公司贴出这个广告，我就去试试。”

“原来还有故事呢，看来这个职位对您有缘呢。”

“有缘分？”

“肖先生，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一个助理的职位就这么容易拿到了？”

肖雄的身体变得僵硬了些，说不出来。

“您开始也说了，我们金氏集团是国内五百强企业，就因为一场面试就草率用人吗？”

……

“我有看过你的简历，原则上是完全不符合条件的。”

……

“还记得那场面试的问题吗？”

……

“肖先生？肖雄先生？”

“啊？”

“您走神了。”

黄助理的手里一直拎着一只黑色公文包，就这么坐着拎在手上。

“哦，不好意思。小黄，你把包放地上吧，这样多累啊。”

“没事的。”黄助理斜眼看了下公文包，随即便抬头正视着肖雄，“您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问题，真对不起，我没听清。”

“在您刚刚进公司之前，面试官问的问题还记得吗？”

肖雄咂巴几下嘴，嘴唇干涩，泛起两小块方格状的死皮：“最害怕什么。”

“恩，还有一个。”

“最不害怕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您的回答是，得到，失去，对吗？”

“是的。”

“那次面试很巧，金总无意间看到了您的面试记录，最害怕得到，最不害怕失去。”

“不不不，反了反了，失去在前面，得到在后面。”

“可您在面试时不是这么说的。”

“口误，大概是口误。”

黄助理拍了拍腿上的公文包：“不管怎样，结果已经出来了，您很幸运。”

肖雄随声附和，脑子里的思路开始复杂。

“当时应聘的岗位是，CFO助理。”

“是的。”

“现在是市场部经理。”

“是的。”

“您满意吗目前？”

“满意，很满意！”

“具体是指哪个方面的？”

“工——资吧应该。”

“恩看来您说的没错，比原先助理的薪资高了一倍。”

肖雄双手陷入两腿之间，大腿夹的紧紧的，不露一点空隙，手背上干燥的皮肤被挤得撑起，鼓出一咎一咎的肉。

“肖先生有没有继续上升的想法？”

“还能上升？”

“是的，只要没做到总裁，都会有上升空间。”

“不，不用，不用了，够了，足够了。”

“您这样就很让我为难了。”黄助理的身子向后撤。

肖雄见情况有些不妙，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这——”

“金氏集团的宗旨您忘了吗？”

“额……”

“不上则下。”黄助理突然站起来，把公文包护在胸口，“您不会要辜负金总的期望？”

“黄助理，您可能误会……”肖雄也跟着起身。

“小黄。”

“小黄同志，你刚才说是，金总？”

“不想往上升，还关心这个干什么？”

“哎呀，”肖雄举起左手，打算搭在黄助理肩上，踌躇了老半天，“您误会了，金总说的，我一定服从！”

“那，要升吗？”

“升！肯定得升啊！哈哈！”

黄助理缓缓坐下，肖雄慢他一些坐下。

“这个。”他的手指娴熟地敲打公文包。

“请问是？”

“你会喜欢的。”黄助理又突然变脸似的，换了一个笑容可掬的面庞，他从里面抽出了一只棕色的档案袋，密封回形钉排了完整的一排，一条白线圆润地绕在纸质扣环上，他异常从容地拔开扣环，捏着白线，一圈一圈顺时针旋转。过程被拉慢，黄助理的手指竟如此修长细腻……

“喏，看看吧。”

肖雄带着犹豫接过了档案袋，轻轻挤压里头的空气，单薄脆弱，最终挤成了一张纸。一纸合约，提前拟定好甲乙双方，甲方的签字栏上已有了名字，字体比例不算匀称，但从笔画间仍能辨析出——金程国。

“入职合约？”肖雄说。

“金总想的很周全，帮你拟好了合同，每款条例都列在上面，如果没有异议，就在那里签了。”黄助理用中指，有力度地捶打那块地方，空白的那一栏。

肖雄一时间搞不清状况，来回浏览全文，才发现重点……

“财务总监？”

“是的，薪资标准在第三页，周假，月假，年假，年终奖，公司业绩奖励，加上百分之二的股份。”

“赫——还有股份的？”肖雄惊诧地睁大他的鱼泡眼。

“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负责转达金总的意思，和我无关。”

“黄总！”

“嗯？”

“错了错了，黄助理，黄助理！”

“这种错误，后果很严重。”黄助理板着脸，失掉了开始的谦逊有礼。

“是是是，下次我一定注意，一定！”肖雄手掌合拢挥动，拜佛般的。

“好了，没问题就签字。”

“好。”

肖雄面对白纸黑字，眼眶中的视野极速聚焦在那一栏“乙方”，准备动手。

“咳哼，笔！”

“哦，对，笔。”

那只笨拙丑陋的右手上空无一物，悬空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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