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倾滟看清说话的人后，打着趣道：“庆妈，你要是不拿钱，我可分给其他人去了。”

庆妈急了，一张还没老的脸挤出数道褶子，哗啦啦挥着双手说：“不行，那可不行，别人都有，小姐您要是不给我，就是恁地偏心。”

众人都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相府门前的气氛瞬间融洽了不少。再站着也不觉得日头晒了，心中无不都是想着大小姐人美心善，巴不得老夫人晚点再晚点回府，好拿更多的银子。

许氏不解地拉了拉南宫倾滟的袖角，她低着身在许氏身边坐下，靠着她的耳边，小声道：“娘，要是不说明白，不给赏赐，他们怨地便是您了。”

许氏皱着眉头想了想，忽地明白过来，老夫人迟迟不到不仅是让要让许氏母女侯在门前吃苦头，更是要让下人们对许氏心生不满。

虽说等的是老夫人，但拎着众人来等的是许氏，到时老夫人说上几句赖话，指着许氏说是许氏乱报的时辰，再施以手段，相府下人还不就心向着老夫人那边了。

想通这些，许氏背上不免生了一股寒气，斗了十多年，她在手段心机上确实远远不如老夫人，要不是有南宫延平的宠爱与太后撑腰，她只怕早被老夫人连骨头带肉吞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她又惊又疑地看着身侧的南宫倾滟，滟儿什么时候懂得了这些……

又等了两个时辰，约莫酉时，日头渐落，霞光披了万里，朱雀大街尽头才缓缓驶出一辆华贵马车来。

见着马车上的相府标志，许氏凛了神，在南宫倾滟的搀扶下下了石阶，整了整衣裙以待马车驶近。

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车夫撤了马鞭侯在一旁，众人围上前恭候里面的人下车。

良久没有动静，就在众人以为老夫人在路中睡着了的时候，一只白嫩修长的小手伸出帘外，秀如青葱，哪见半点苍老，明明就是个年轻女子的手。

南宫倾滟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车帘被挑开，一名妖娆美人从里面走出，不同于一月前的小心翼翼，美人此时高抬着小脸，勾起的唇角眉梢带着得意，她一笑，细长的眸子便似要飞入鬓中，更显惬意。

“婶娘，妹妹，好久不见，柔儿甚是惦记你们。”她站在车帷上也不下来，居高临下地唤着二人。

马车是老夫人的车，车夫是相府里的人，一旁的丫鬟小厮也都是老夫人的人，而从车里出来的却是南宫柔，一切昭然若揭。

见着南宫柔，不用挑明，南宫倾滟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南宫柔说是去佛堂礼佛，其实是受不了相府众人冷着她，去王家搬救兵去了。

许氏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南宫倾滟哭笑不得，凭着她娘这直性子，还怎么跟老夫人斗。

上前一步，拦在二人中间，南宫倾滟说：“姐姐一路辛苦了，你们还不扶姐姐下来，站那么高要是跌着碰着了，看老夫人怎么收拾你们！”

南宫柔听言脸上笑容一僵，随即扶着丫鬟的手步下马车，边瞟着车内边说：“妹妹说笑了，老夫人宅心仁厚，怎么舍得胡乱惩罚人。”

这话可不好接了，要是说不罚，便掀了她刚刚说过的话，若是说罚，便是让老夫人下不得台。南宫柔是挑着刺让她不舒服。

南宫倾滟心中冷笑，也不去想怎么接，直接无视她的话，问：“老夫人可在车中？”

南宫柔点头，看着乖巧，其实就是一朵带毒的花：“路上遇着老夫人，老夫人怜我，便带着我一同回来。”

真巧假巧，鬼才知道。

白了南宫柔一眼，见老夫人迟迟不下车，知道车里的老狐狸又在使坏了，八成是针对许氏，而许氏碰上她多半吃亏，看来只有她主动去了。

挤过南宫柔上前，南宫倾滟柔着声音道：“老祖宗，可要下车，孙女儿来扶您。”

她的声音太柔太软，几乎可以掐出水来，以至于在场的人全都瞪着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在相府，就连伙房庆妈养的小宝都知道，许氏娘三与老夫人水火不容，恨不得对方早死早超生，老夫人对许氏娘三从没摆过什么好脸色，许氏年纪稍大尚能知尊卑忍着，大小姐南宫倾滟从小到大可没少忤逆过老夫人。

平时听她喊一声老夫人已是难得，何时见过她唤老祖宗唤地亲昵。

车内的人似乎也被吓着了，半晌没出声，南宫倾滟挑着眉正准备再问一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是滟儿吗？”

“是孙女儿，老祖宗。”

听着这能掐出水的调调，众人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车帘被掀开，老夫人走出车外，一身青衣描画裳裙，衣服前缀着银做的锁状饰物，花白的发髻梳地服服帖帖，干巴巴地手中拄着一方酸梨木做的舌头拐杖，额角鬓边见不着一丝碎发，凛眉似无时无刻不是倒飞入鬓，好像就没有柔下来的时候，一双杏眼旁布了不少皱纹，眸子里阴阴沉沉且浑浊，看起来颇为刻薄。

众人行礼：“参见老夫人！”几十号人的声音响彻在朱雀大街上。

“你们这么多人在门口做什么？”见着门口马车前黑压压几十人，老夫人惊讶地张口。

许氏俯身道：“恭候老夫人回府。”

老夫人却皱着眉，厉声说：“胡闹，我不过回府，你弄这么大动静，累得府中上下众人，你是这么管理相府的？”

得嘞，南宫倾滟算是看出来了，不管相府下人有没有出来迎老夫人，老狐狸总会有法儿挑许氏的刺。

许氏垂着头不语，有小仆磕头道：“老夫人别生气，夫人是想着您，所以才让小的们一起来候着，小的们也想着您，都是心甘情愿候着老夫人的。”

有人开口，其他人也跟着接二连三地说：“我们都是自愿的。”

“老夫人别怪罪夫人。”

“就是等上十天十夜，我们也愿意啊。”

“老夫人要是不信，可以再逛一圈再回来，我们在府前候着您，保准没一个人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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