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一鸣有些无措，他看着台上的黑影，开始了无休止的臆想。√

在热闹的街旁，简单搭起的小台子，却像极了纷纷扰扰的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在台上来了又去，亓一鸣原本认为这个“世界”专门为他和朱念婷而存在，站在他面前的小伙子虽目光坚毅，魁梧有力，但亓一鸣也只相信他同李双岭一样，只是个驻足的过客。

“武痴子，武痴子！”台下又热闹起来。“你这个愣头青快下来吧，别耽误人家好姑娘！”

冲阳子好奇地问旁边的人:“你认识此人？”

“你不知道么，这人是附近一带有名的武痴，整天沉迷于拳脚功夫，也不知道赚钱养家。大家不知道他的真名，都叫他武痴子。”

“那他的武功造诣定是很高了。”

“此言差矣，这人无父无母，年少时差点饿死，万幸被一名云游四方的刀客所救，教了他一套内功心法，他日夜练习，在他缺米少面困苦的时候，靠内功勉强度日，现在在市里当苦力。”又有一位老者站出来说。

“难怪刚才那一脚刚猛有力。”冲阳子回应到。

老者又说:“他只有一份傻力气，自己爱煞各家武学，口袋里刚有几文钱，就要四处游学，拜访名家，回来后只习得人家一点皮毛，招式往往比不过别人，到头来还是靠自己的内力取胜。”

冲阳子只教亓一鸣一点吐纳功夫，当听到这，不免有点担心亓一鸣。

老者不依不饶:“所以说，谁家有姑娘，可别许给他，整天不琢磨点正经事，自己又笨的要死，哪有出头的一天。”

一阵嘘声漫过台子，声音大到浸湿了亓一鸣的全身，里面对武痴子的不满与不屑折磨着亓一鸣，而亓一鸣却发现武痴子身上麻布做的黑色短衫和长裤却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轮廓鲜明的脸上如石刻般的五官显得干爽俊朗，亓一鸣立刻清醒过来发誓要把心中莫名的妒火撒在武痴子身上。

看着怒火中烧的亓一鸣，武痴子没有丝毫客气，上来就使出山东曹氏的罗汉连环掌，劈头盖脸朝着亓一鸣就是一阵乱掌急攻，亓一鸣刚刚加快出剑速度，想要跟住对方节奏，武痴子立马亮出宝剑，又换了一套苏北莺柳阁的栖燕剑法。莺柳阁上下全是女子，这套剑法一时如枯藤老枝，静而有致，一时如飞燕振翅，动而不骄，十分适合女人家练习，但用来静中有动，威力着实不小，武痴子身高马大，耍起栖燕剑法倒也流畅自如。

与朱念婷死板的剑法套路不同，武痴子各家功夫混在一起亓一鸣难以找到破绽，亓一鸣那几路无相剑法已经不够用。

台下的冲阳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招式对决亓一鸣本就落于下风，更不用提武痴子深厚的内功底子只懂得吐纳功夫的亓一鸣不敢正面相搏。每一次兵刃相接，亓一鸣都十分挣扎，嘴角会不自觉抽动一下。

亓一鸣感觉手腕一软，手中长剑被人夺去，“亓少侠停手吧，你不是对手的，去看看婷儿。”原来是大和尚用右掌卸下亓一鸣手上力气，接过长剑，来和武痴子对招。

亓一鸣不甘地向朱念婷走去，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到现在一刻钟的时间内，这是他为数不多眼中没有她的时刻，亓一鸣双脚慢慢挪动，但脑袋还倔强地朝向武痴子。

亓一鸣来到朱念婷身边，小心俯下身子小心掐住朱念婷的人中，朱念婷的鼻息弄得亓一鸣手掌痒痒的，但这么近距离的和朱念婷在一起，亓一鸣却没有嗅到自己期盼的香味，可能是情绪影响了感官，也或许手上还留有沮丧，触碰在朱念婷的肌肤上沉重了些，朱念婷揉揉眼睛，醒了过来，直起身子，看到父亲与武痴子的比试，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开心地拍着亓一鸣胸脯，“好厉害！”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亓一鸣倍感无趣，却有兴致数起朱念婷的睫毛，心想除去这个自己又能干些什么，感觉两人是这么近又那么远。

“静若木鸡，动如死水，你这是耍的什么剑法！让我来教教你栖燕剑法。”台上大和尚轻轻一踏，硕大的身体在空中折叠又忽的打开，真的像一只燕子向着武痴子全力俯冲。面对如此庞然大物，武痴子躲闪不及，只能动用内力，试图以硬碰硬。剑柄就环绕在大和尚右手指尖，可武痴子怎么样都拨不掉大和尚手中的剑。“这栖燕剑法分为上下两部，第一部‘坞前燕子双飞宿’是极灵活的剑招，比划起来越轻盈越好。而这第二部‘树下罗裙一荣枯’，却教得你稳重，看好了！”大和尚双目瞪圆，像一个木雕杵在武痴子身后，武痴子一剑刺下去，一团氤氲在大和尚丹田之中真气瞬间爆炸，将武痴子震飞数米。

武痴子表情变得坚毅而冷峻，丢掉长剑，大吼一声，这一嗓子将在场人包括亓一鸣在内震了一激灵，好像人们都被牵了起来又重重甩在地上，可偏偏只有朱念婷稳稳地站了起来。

大和尚眉头一皱，意识到武痴子这一击必定用尽全力，自己也是时候施展绝技了。

武痴子从五丈开外的地方突然出现在大和尚面前，眼看巨大的拳头已经逼近大和尚两眼中间，大和尚瞬间压低身子，右手小臂顺时针摆动，而手腕逆时针画着圆，这一动作常人难以完成，大和尚用这样的真气漩涡引着武痴子砂锅大的拳头随着自己的身子越来越低，低到快要和地面平行，可大和尚感觉自己怎么泄也泄不完这股内力，武痴子的内功果然深不可测，如果大和尚此时贸然撤掌自己必会被武痴子击倒，必败无疑，但是自己再不撤掌，恐怕要搭进去自己的右臂。

朱大师也没有办法，面对后生他于心不忍。“你个武痴，可曾听说过'左拳右掌'。”大和尚表情狰狞，咬着牙说到。

武痴子听后没半点反应，可下一秒便觉得自己的灵魂顺着脊梁骨飞了出来，因为眼球完全跟不上身体飞出去的速度的缘故，眼前的一切像一张张图画拼接而成，眩晕感从腹中反向涌到嗓子眼儿，但是大和尚这一拳巨大的冲击又让武痴子不得不睁开双眼。

台下众人都没看清大和尚是怎样出拳的，只看见武痴子的身体像陨石一样飞了过来，大家伙急忙避让，乱作一团，所谓“英雄好汉”此时不过一众猢狲，都没了看比武招亲的兴致，人群中只有冲阳子挡在前面，他双臂一推，武痴子又像一团火球返回台上。

武痴子晕晕乎乎，虽然恶心作呕，膝盖颤抖着支撑起身体，但是武痴子依然冲着台下高喊:“是谁？到底是谁！”

大和尚双手背过，右手努力压住颤抖的左臂。“少侠，好功夫，你可以迎娶婷儿，我绝无二话。”大和尚说完过来牵起武痴子的手，高高举起。这一幕本应收到众人的祝福与掌声，可现在台下只有困在飞尘中的冲阳子与几名坐在地上的无聊老汉，场面凌乱却又冷清，大和尚有些不悦。

武痴子根本没理这位准丈人，依然高声喊叫:“是谁？是谁内力如此深厚，把我推了上来？”

朱念婷扯过父亲的衣袖，赶走了父亲脸上的不悦，来到武痴子跟前，好奇又略带俏皮地小声问武痴子:“是谁这么厉害？用的是哪家功夫？”

“不知道哎，我看台下几人都不像。”比起到底“是谁”，仿佛朱念婷的问题反倒是武痴子的答案。

亓一鸣也站起身来，在这个舞台上，自己是时候谢幕了，但是这出戏码中的自己与主角间的互动甚是尴尬，亓一鸣看看四周，双手在腰间胡乱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自然，似乎可以找到一个让自己舒服的下台动作。果然一出好戏中的男女主角的命数早被人安排好了结局，苦苦挣扎的一定是配角。

亓一鸣目光定格在师父身上，自己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如何？”冲阳子问亓一鸣。

“不甚明了。”亓一鸣的草草回答完美描述了这种躯干像是被人夺了一块，现在又被人拙劣地缝补上，很是别扭却也没有出现幻肢痛症状的感觉。

冲阳子笑嘻嘻地走到台上，问大和尚:“老朱，这比武找亲，到底找到亲家没有啊？”

“老杨！哎呀老杨，刚才亓少侠使出内力时我便知道是你在附近，十几年不见，一见面还跟我玩起捉迷藏啦，哈哈哈……”

“你不会怪我吧。”

“哪有哪有，今天双喜临门...我很高兴。”

“哪双喜呢？”冲阳子明知故问。

“老友重逢，爱女出嫁呀！”大和尚回头看了一眼朱念婷，她和武痴子一齐傻笑起来。

大和尚又说:“武痴，快过来拜见大名鼎鼎的'玄阳一剑'。”这大和尚也不客气，现在就对武痴子使起了老丈人的口吻。

“刚才就是你用内力把我顶上来的，真厉害！什么时候教教我？”武痴子拉着朱念婷的手，一块儿把大和尚挤到后面。

冲阳子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扬起脖子对着两颗脑袋后面的大和尚说:“恭喜你收了一个好徒儿，可谓第三喜啊，”冲阳子显然不愿教武痴子东西，教武一事顺水推舟地交给了他老岳丈。冲阳子话头一转“：我的徒儿想必你也见过了。”

亓一鸣走向前，向朱大师作揖行礼。冲阳子说:“这是我西行途中收下的徒儿亓一鸣，年纪刚过二十，不仅聪明过人，剑术精绝，还谦逊有节，你们两人也都见过了。”冲阳子还想着把亓一鸣介绍给朱大师做乘龙快婿，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亓少侠人中之龙，小小年纪，剑法造诣已超常人，只不过这剑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莫不是……”

“无相剑法，是吧？”武痴子果真武痴，对各家招式了然于胸，哪怕是传说中的剑法。

亓一鸣的目光移向一边。

“亓一鸣，咱们仨一起研究研究这无相剑法如何？”朱念婷很是好奇。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客栈再详谈。”冲阳子立马打断朱念婷的话。

一行人没有异议。冲阳子和朱大师走在前头，三个年轻人紧随其后，朱武两人的热闹也没有让亓一鸣感到多余。伴着又一阵大风刮来，亓一鸣蒙起双眼，黑暗中又出现了熟悉的红色魅影，身后的幡子结束了这一天的任务，释然地倒在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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