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汶苇的灵魂在我身边…………。

我问他：“你当初离开，直接去打工，不就可以还欠款了？又何苦如此堕落？”

他说：“你觉得我能走得掉吗？我要是走了，谁帮我爸修房子？让我姐去？让我妹去？还是让我妈去？除了我，没人会帮他。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一走了之，只是想想，如果我那个时候死了，或是离开他，自己出去打工了，那他一个人根本没法进行下去，再加上他身体不好，我就会幻想出我离开后只有他一个人为了他的梦想拼命奋斗着，好可怜啊！为了报答他给过我一个几近完美的童年，所以再怎么我也得帮他实现他的别墅梦想。”

也正如他所言，他坚持到了房子框架建好的那天。父亲对他说：“你可以出去打工了，剩下的我一个人来就行。”

当父亲说出这话时，他瞬间又有了无限迷茫的感觉。打工？去哪打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当初是因为自己会演戏，还有那副小白脸的样子，可以作为唯一的谋生手段，而现在呢？演戏的力气已经没有了，如果还想靠出卖色相的话……，他当时就找了块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晒得黑布隆冬的家伙，试问，还有可能吗？

不过最后还是打算试试，他去了隔壁县城的一家小饭馆，做了个洗碗工，整天跟两个老太太待在洗完间里埋头洗碗。这期间他始终没有想过要再度自杀，因为杜冷丁的存在，已经让他消除了以死来解脱的想法，反而有时一想到死，他还会有点惧意，死了可就不能再注射杜冷丁了。

………………

刘汶苇跟我说到这时，他不禁流下两滴代表懦弱的泪水。

那段时间里，妈妈、姐姐、妹妹曾去他工作的地方看过他一次。妈妈问：“别总是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做给谁看呢？老实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年纪轻轻的，不想想未来吗？家里别墅也有了，咱们可比一般家庭都要幸福得多……”

也是啊，家里现在连别墅都有了，我也可以没有任何压力的做自己的事了，但为什么我却总是闷闷不乐？丝毫没有感觉到有半点解脱？

姐姐说：“你看看人家和你一样大的那些年轻人，谁像你啊？明明你有过做经理的经历，偏偏要来这破地方洗什么破碗？难道你就这点出息吗？你再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哪个姑娘看上你的。”

唉，刘玲玲，我现在才发现，你跟我差不多可笑，我们都做过那些令世人所不耻的事情，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我不都是被社会淘汰掉的渣子吗？

妹妹说：“我都不好意思跟我同学说我还有个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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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也是，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哥哥是个废物的消息让圈子里的朋友知道，能理解，不过实在抱歉啊。

想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想当一个书法家。或者是小说家。”

这句话刚一出口，他顿时醒悟，心情跌倒起伏，仿佛似真的找到了自己存活下去的理由。这就是传说中梦想吗？我好像也有了梦想，原来，有梦想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啊，那一刻他是真的有了人生的目标和追求。可是姐姐和妹妹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般呵呵笑了起来，而妈妈则是一副厌烦的样子，妈妈说：“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我希望你正经点，说点实在的，说不定我们都能帮上忙。”

不正经了吗？难道，我说得不够认真？哦，也是，我好像一时忘了我就是一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废物。不过，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么她们为什么还要来问我这些？

姐姐说：“如果你还是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劝你还是实实在在打工的好……”

嗯，虽然我很疲倦和人打交道，但是，要活着，可能当前的生活是最合适不过的吧。

妹妹问：“你还在写小说吗？”

刘汶苇回答：“偶尔会写一点。”

妹妹又问：“你一共拿到就多少稿费？”

刘汶苇实话实说：“五块！”

妹妹笑意盈盈道：“这样，我给你六块，请你以后还是退出那个圈子吧！哈哈哈……”

刘汶苇沉默了……………

听家人们说了一大堆没有用的废话，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留在这家饭馆，做一个只知道埋头洗碗的洗碗工。

然而，工作不到两个月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被送进了我们这家所谓的精神病院，跟我住在了同一间“病房”。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笑着欢迎他，说：“这里是你最终的归途，欢迎你来回家。”他也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随即就问我有没有笔，他说他要开始为自己的梦想所奋斗了。看到他如此开心，我很欣慰，看来，来到我们这片乐土中的都是一群“觉醒者”（相对于外面的世界来说，他才会是一个低级动物），而在这里，他就是他自己，最真实纯洁的自己，不受外界浑浊之气所侵扰，他完全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没有谁会对他冷嘲热讽，也没有谁会在意他曾经那肮脏又可耻的前半生。若换做用宗教信仰的口吻来说，他便是成佛了。

他跟我们相处得很自然，没有了当初他口中所说的恐惧了，只知道用笔在纸上写字，口中不停地念叨：“我是书法家，我是小说家。我是书法家，我是小说家…………”不过只可惜，他只在我们这片乐土中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死了，走得很安静，死得很祥和，他尸体的面部表情上没有任何一丝的痛苦之色。

听白大褂跟那几个来替刘汶苇收尸的人说，刘汶苇是因为突发心源性猝死。

那几个人领走刘汶苇的尸体时，我仿佛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

男人声音无奈中略带沧桑：“我辛苦大半辈子修个别墅出来，还不都是为了他？他到好，一走了之…………”

女人声音愤怒中夹杂着哽咽：“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留下一屁股烂账………”

他们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