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烨一觉睡到次日的中午，芍药端着些吃食过来才将她给叫醒。望着唇间带笑，眸里毫不掩饰笑意的大小姐，芍药宽心之余也替自家主子高兴。只怕也唯有九爷才能让大小姐如此！

“大小姐昨日睡得可还好？”

被芍药如此一问，苏烨想起昨夜梦境中的一切，些许娇羞地将脸埋进了水盆，借锦帕擦脸之际简单地“嗯”了句，然后耳后莫名地开始发烫。

芍药会心一笑，便不再多问。将吃食摆放妥帖之后，便去整理床榻。

“几位哥哥现在可在府中？”苏烨一边吃着她最爱的菜肴，一边问着芍药。虽然昨夜的梦境真实得仿若现实，也让她彻底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依照过往的惯例，她醒来之时，至少，他会在的……而如今，苏烨掩藏不住心底的落寞，口中的美食也变得毫无味道。

兴许是猜到什么，芍药回到大小姐的身旁，刻意装得淡然地说着：“九爷昨夜来看过大小姐之后，便离开了镇国公府，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什么？昨夜？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夹起一片青菜，苏烨听到芍药如此说起，愣是着急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疑惑而些许猛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芍药的手臂：“真的？他来过了！”

“嗯，几位爷都有来过……不过九爷单独留下的时间最久呢！”芍药投去暧昧的目光。她也是偶然间听到六爷与九爷的谈话方才知晓九爷的真实身份。而她，也因此非常看好大小姐与九爷能够开花结果，铸就美好的一段姻缘。

“……”

苏烨只觉自己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如果他昨夜来过，那……吻……啊……”无地自容的娇羞感令苏烨顿觉上苍在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那是彼此表明爱慕之心的结局吗？”苏烨呢喃自语不休“怎么办？”

“什么？”芍药笑意满满，打趣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苏烨极力否认道，掩饰住心内的澎湃，低下头重新拿起筷子，便笑颜如花。

“不过昨日，几位爷分别被不同之人相邀外出，根本不知大小姐何时归府。就连将我派出去接您，也是大夫人亲自前来嘱咐的……不知此番情况是否有异？好在小姐和几位爷都没事……”

芍药想及郭氏那颐指气使地模样，以及适才端着吃食从厨房出来时瞧见李嬷嬷鬼鬼祟祟地跟在她的身后，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家的主子：“还有，刚才奴婢从厨房过来的路上见到李嬷嬷，她神色鬼祟，像是在跟踪奴婢……”

苏烨吃下最后一口饭食，擦拭完嘴角的渍迹。敛眸而抬头，认真而严肃地问了芍药一句：“牡丹真的是回乡下老家了吗？”

“这……”

芍药的犹豫并没有让苏烨感到意外，她只是有些感慨，几位兄长对她的呵护简直到了一定的地步了。

“还不说实话吗？”

“我说！”芍药单膝跪地，神色瞬时变得严谨恭敬地说道：“在探得大小姐即将要护送余队长父子二人归乡的路线之后，李嬷嬷曾多次用牡丹的弟弟妹妹对牡丹进行要挟，无奈之下，牡丹答应调换了您的出行地图……”

“大小姐坠崖之后，七爷无意中发现牡丹的异常，并告之了六爷……牡丹自知有愧，自缢了……而她的弟弟妹妹却被李嬷嬷之流给杀害了……芍药自知昨日不该欺瞒小姐，但六爷曾有交代：不能让大小姐伤心。说教训李嬷嬷之流那是迟早的事！”

苏烨听后，清冷的眸间泛起一丝温热，她的兄长啊，总是这般令人感到温暖和安心。只是，她却不是那种安于躲在身后需求保护之人！

“起身吧！教训李嬷嬷之流，确实是迟早的事情！想不想为你昨天挨得巴掌回击过去？”

苏烨挑眉，将芍药将扶起身。

“想！”

“附耳过来！”苏烨轻松地将心中的计划以及让芍药即将要去准备的东西一一阐述了一通后，伸了个懒腰，对芍药眨着大眼，狡黠地笑了笑：“我先去趟荣锦堂，你且先去准备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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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烨自行前往荣锦堂的同时，大梁境内几百里开外的静月庵后院迎来了俩位特别的客人。

归一师太双手合十，念珠串在右手腕间，眸间深邃立在后院厢房的门口，与苏擎封对视几眼，从彼此的眸中看出了一丝的无奈。午后的阳光倾泻而来，让这座高山庵院的清冷也染上了些许的温暖之息。后院中几盆零星的松柏依旧青翠，直挺的枝干仿若此间庵院的守护者经年累月无顾沧海桑田，青灯古佛岁月静好。小尼极尽口吃状态转达的讯息中，归一师太瞧出了些许的意外——若非身份尊贵之人，小尼的口吃是不会再犯的呢。果不其然，对方留下一句：“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而归一师太却从这俩句诗句中，猜到了客人的身份。于是，她找来了前几日到来的兄长，一同前来相会他们共同的客人。

推开厢房之门，归一师太素色的法衣无风自动，眸间清冷异常，随后跟来的苏擎封眸显不悦，将归一师太拉到其身后，主动迎向对面突飞而来之人的一掌。掌风强劲，双方各自退后几步。

“微臣拜见锦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收敛身形，苏擎封神色严谨地向坐于上首之位，雍容姿态的中年贵妇深深地作揖一礼。然后才回身向右手边安静一旁的娇柔妇人问了一声好：“见过公孙主母！”

“卉沐，你看……我就说来这肯定有收获吧？”被苏擎封唤作主母的女子，一身贵妇装扮，保养得宜的肌肤依然如年轻少女般细白，面容姣好，一双杏眸顾盼间摇曳生姿。只见她借端杯浅饮之隙，朝上首的位置挑眉说道：“咱们公孙家族俩位最为优秀的公子居然同求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最主要的还是……他俩竟然都亲自被拒绝了！身为公孙昊闵的生母，我表示有些费解，想着来这静月庵求个安心的答复。如今，刚好擎封老弟也在，说说看……所为何？”

相比较而言，身为大梁太白居掌门的穆迩澜，直言不讳不说，性情也比较直率。当她知晓自己唯一的儿子动了真心却求娶失败之后，她的心中早已是怒焰高涨恨不得立马飞身而来替儿子亲自出马……更多的时候，她知晓自己儿子的心性，一旦认真起来，很难劝得回头。

被苏擎封一开始就郑重其事地作揖行礼的锦妃娘娘，此时神色淡然地看着穆迩澜那直接的模样，敛去心底的心绪，缓缓站起身吩咐道：

“都先出去吧”

“诺！”清一色黑衣裹身的护卫步履轻盈地离开了厢房。苏擎封眼角的余光瞥见其中一名右手背在身后，且身形高瘦的黑衣护卫，怕是刚才与他出手的那一位！

“归一见过锦妃、公孙主母。不知二位贵人希望从贫尼这儿得到怎样的回复呢？”

“二十年不见，苏晓玟……你还是一如当年那般清冷啊”锦妃颇为感慨地开口，温润的嗓音听上去像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姑娘。可那双饱含岁月洗礼后的眸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优雅地坐回上首之位，她的妆容较之公孙主母更为精致一些，繁复的发髻宛若高山而立，尊享荣华之余也昭示着身份的云泥之别。大梁国当今的帝王若是知晓此时他心爱的妃子正在静月庵中，只怕穷其一生的兵力侵袭而来也是未有可知之事！

“娘娘怕是稍许误会了，舍妹既已归入佛门，自是六根清净……想来即便是帝王驾临，她也会是此般态度罢了”

苏擎封连忙替自己的妹妹辩白道。如今俩位身份高贵的旧友相约而来，且目的很是明确——为了自家的儿子前来寻求一个为什么罢了！一位是帝王最为喜欢的宠妃之子、一位是一方大势力的继承人……而更让人头疼的却是，苏擎封并不想与其中任何一方再有牵扯。痛失爱人之苦，他一个人啃噬就行。

也许，他的烨儿早已心有所属！

“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五位定下的约定吗？若是彼此所生的儿子、女儿将会定下婚约……擎封老弟，我记得当时你刚好陪在嫣儿的身旁，想来心中定是有数。如今我让昊闵亲自上门提亲，这足见我等的诚意。怎么，堂堂的镇国公想要反悔了是吗？”

穆迩澜眸间凌厉，若有所指。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过……骞儿竟与昊闵求娶同一人，那先前与郭家那丫头眉来眼去，只是一叶障目不成？”

锦妃拿锦帕掩过唇角的笑意，清雅开口，不急不燥：“瞧嫂子说的，当年我们五人定的约定我自是知晓的，但谁又曾想到过……就只有嫣儿生了一位女儿，我等其他四位皆是男儿。那自然是都有机会追求不是？更何况，我的骞儿自小就与烨儿有缘，情根早已种下……你也为人娘亲，自想多替子嗣谋些机会不是？我说的，对吗，国公爷？”

“娘娘与主母所言，贫尼自当理解……亦如娘娘所述，四位皆是男儿……想来除了九皇子和公孙少主，琅琊阁的世子与众生苑的少主也是有机会的不是？”

归一双手自然地转动手中的念珠，言语淡然，不再看端坐一旁的贵人们。

“什么？霍鼎和轩辕的儿子也上门求娶过？为何我不曾得到任何的消息！”穆迩澜右手紧握成拳，身为公孙家族的当家主母，她不能容忍自己得到的讯息比其他人的晚。于是，她愤怒而砸向座椅扶手，“啪”扶手应声而断成俩节。

锦妃倒是没有穆迩澜那般冲动，可也震惊不小。她行走浪迹江湖多年，也算踏遍山川五岳，自是知晓琅琊阁与众生苑在云海大陆上的地位和能力。他们的儿子，自是不比她的儿子差。

“晓玟，我家骞儿不是已经得到你的认可了吗？怎么，你没有告诉烨儿真相吗？”

浅淡优雅的笑容，公孙卉沐身为大梁帝王最为宠爱的皇妃，言语间总是留有很大的余地。她既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隐忍妥协，三两拨千金让苏擎封兄妹一时犯起了难。

“娘娘是指：九皇子乔装打扮，伪装成我苏家的暗卫，借身份之便呆在我家烨儿左右之事？”

归一师太眸间淡漠，补上一句：“若非我故意放行，娘娘以为，我苏家的暗卫是那么容易乔装的吗？”

“什么！公孙卉沐……来时的路上你跟我说要公平竞争，怎么着……你儿子原来一早就乔装先行一步了啊。卑鄙！”

“嫂子说的哪里话。紫骞自小就与烨儿有缘，我这做娘亲的自然要替他寻找机会……再说了，你家昊闵当初明明就有机会接近烨儿，是他自己放弃的丫……怨不得别人！”

“什么时候？”

“沧州城外，烨儿是在你家昊闵的帐篷内救得一位男婴孩的哟！”

穆迩澜胸膛起伏不定，怒目而视看向依然保持优雅的锦妃娘娘。而站立一旁的苏擎封兄妹二人彼此对视几眼之后，皆是暗自摇了摇头。护子心切无可厚非，可这一对姑嫂间的对决，他们还是少参与为妙。二十几年来丝毫未有改变的症状又岂会是一朝一夕间能够缓和得了的呢？

“来人！”

穆迩澜的话落，一袭黑色身影单膝跪在公孙主母的面前。

“少主目前人在何地？”

“帝都、轩辕阁！”

“轩辕……阁？苏老九……苏玄？轩辕……”穆迩澜想及某些可能，立马起身直勾勾地看向苏擎封，求证心切急忙开口：“可是众生苑的那位？”

见苏擎封点头默认，穆迩澜认命般坐了回去。口中呢喃着：“原来，老天爷早已做好了安排！”

看到公孙主母的反应，锦妃原本想要开口说的话一时梗在咽喉，厢房内的气氛回归了原始中的平静。可又谁能够知晓，在这看似平静的背后又有谁愿意选择去“认命”呢？

“那琅琊阁的那一位呢？”

穆迩澜不死心的问出口，见苏擎封摇头终是稍许放下了纠结而起的心绪。

“既然如此，这太白居和族内事务繁多……我就不多停留了。先行一步！”朝黑影示意，穆迩澜端起身姿潇洒地离开厢房。然而在走出的刹那，衣袖之下的双拳紧紧地握起。

“我就不信那个邪了！”

“去，派人捎信给少主，让他回族内一趟！”

“是！”

而留下的锦妃唇角缓慢勾起，眸神转为冷寒，对上归一师太安静的眸子。

“真想见一见烨儿，听说……她是你手把手教养成人的呢？想必身上多少有些清冷的影子……此般女子，与我皇家而言，是福亦是祸……”

“你！”归一师太猛然抬头，看到锦妃眸间的深意，方才恍然大悟——大梁的帝王膝下有七位皇子，且除却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已娶得正妃外，包括太子在内，其他几位皇子的府上皆无正妃。这大梁国的朝堂文武定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让他们的女儿能够占得其中一席之位。而烨儿即便是庶出，却因其身份而自然也免不了要被审核的可能，甚至于利用……所幸，他们的烨儿心已所属。

归一师太眸间的变幻并没有逃过锦妃锐利地揣度，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般施压是否做得过分了些？倘若日后儿子知晓此事，她又该作何解释呢？生在帝王家，即便是生母只怕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想来娘娘亦有许久未有见到九皇子了，现今，九皇子与烨儿都在帝都……若娘娘不介意，微臣愿意护送娘娘回宫……”

锦妃听到苏擎封如此说到，十分无奈地抱怨起来：“我说擎封老弟啊，你这俩兄妹可真是出了名的倔强……既然默认紫骞的乔装，那又为何就不干脆撮合一下俩位年轻人？苏家虽说是朝堂元老，可若没有联姻带来的庇护，想来也会逐渐走向颓势……哪怕你那位夫人和几位儿子再是长袖善舞，只怕……没有张嫣的子女，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你明知当年帝王看中的是什么，现在又何必犯同样的一个错误呢？”

苏擎封许久未有言语，抬眸思索着锦妃看似直白的控诉，却在向他透露一个极为危险甚至是他一直不愿去相信的真相——帝王的权势不容他人质疑！但是，那把椅子在传承之路上永远只会遵循一个原则：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而手段，才是通向那把椅子的必备条件之一。

而至于用何种手段，如何去选择使用手段，这已是胜利者言笑晏晏间的谈资罢了！

苏擎封原本以为当年锦妃的出走离宫仅仅是因为与帝王间的感情淡漠所致，如今想来，他还是太过武断。以至于他不得不在心中重新去评断眼前的雍容女子，她的下一步会如何地走？

“穆迩澜不会轻易放弃与苏家的联姻，而我家紫骞只怕亦是不会放弃……所以，我希望擎封老弟可以将我等的态度告知烨儿……”

“我会尊重烨儿的决定！”

“我也会！”

苏擎封与归一师太同时出口，却是将锦妃气得声调高了许多：“我要如何阐明利弊，你俩兄妹这倔驴才掉头呢？我不会让我的儿子情深而求不得，也不会让我的儿子因为儿女情长而耽误上升的机会……我公孙卉沐自小就是长房嫡女，即便是现在，我依旧是大梁国最为得宠的皇妃……我的儿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区区一介庶女，当真如此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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