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他们渐渐可以看见别墅大门的边角轮廓时，一辆黑色保时捷突然从高大的建筑里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漫天飞雪之中。

“是他们吗？”余晖握紧方向盘，使劲吞咽了一下。

“快追啊！”从简大喊起来，那辆车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余晖一脚踩下油门，追了上去。在经过别墅门前，忽然一个很小的人影窜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手里的方向盘打到了一边，车子一声惊叫，一头撞在了别墅大门旁的围墙角上。剧烈的碰撞和强烈的反冲让余晖绝望地闭上了眼，束手就擒。

许久，他惊魂未定，耳边传来了孩子的哭声。他猛然睁开眼，看见车头已经严重变形，但自己完好无损，便失落落魄地匆忙下车。转过身，竟发现原本坐在副驾驶上的从简竟然蹲在地上，安抚一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余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突然冲出来的孩子差点被自己撞到，庆幸从简反应敏捷，把方向盘打了过去，没有人员受伤。只是……他望着惨不忍睹的出租车，不禁再次叹息，还好开的不是自己的车子。

“哎呀！真是太感谢你了！”

余晖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保姆的女人梨花带雨地对着从简一顿点头哈腰。

“爷爷，我要爷爷！”小男孩搂着从简的脖子，眼泪扑簌簌地洒在了他的肩膀上，“我要爷爷！”

女保姆一脸尴尬，难为情地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孩子的爷爷刚出门，我看他不停哭闹，想拿玩具给他，没留神，他就跑出来找他爷爷了，结果差点……”她长长舒了口气，嘴角露出庆幸的微笑。

她刚追出来，一辆出租车冲着孩子飞驰而来，她吓得不知所措，只看到副驾驶上的人侧身扑向了驾驶位。之后，孩子安然无恙。

“你是说……孩子的爷爷刚出去？”从简特意把“爷爷”两个字着重吐出。

“嗯。”女保姆点点头，“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从简勾起嘴角，笑意里藏了更多的盘算，抱着孩子的左手手也暗暗加强了力度，右手悄悄地伸进了微鼓起的口袋。

余晖觉察到了从简的表情和小动作，先是一愣，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却站在雪里无动于衷，成了一个彻头彻脑的旁观者。

“小宝，快谢谢叔叔。”女保姆俯身准备抱回孩子，突然被眼前的一道寒光吓得瘫软在了地上。“你……”她脸色煞白，五官惊恐地扭在了一起。

“我？”从简把匕首抵在孩子的后背，玩味地反问了一个字，“我要好好感谢你才是！不然，孩子的爷爷，我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你们……”女保姆坐在地上，往后挪了挪，“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小宝！”她大声喊道。

小宝木讷地回过头，脸上挂满了水痕，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伤心地抽泣着，他只想要爷爷，连抱他的人是谁他都不去在乎。

“我要爷爷……”

“乖！”从简的声音一下子温柔了许多，“听叔叔的话，叔叔马上让你爷爷回来好不好？”

孩子立刻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乖巧地点着头，环在从简脖子上的胳膊更加牢固了。

“小宝！”女保姆惊呼了一声，又怕惹怒了从简，随即压低声音，“别相信……”

从简怒瞪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命令道:“马上打给胡天华，让我来亲自告诉他，小宝有多想念他！”说完，他抱起孩子，挺身走进了别墅。

余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矛盾。他本应该反对甚至阻止从简用这样的方式——以一个小孩的安危去威胁胡天华，在他意识到从简有这种盘算的迹象时，就应该有所作为。然而，当他亲眼看见从简从口袋里掏出匕首，一直到现在，雪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依然无动于衷。

与其说他是一个保持观望态度的旁观者，倒不如说是他纵容了从简的犯罪。“本应该”做的事是基于他以前警察身份所肩负的责任，可他现在不是警察了，似乎就没必要非得站在正义那边和罪恶彻底划清界限，他可以站在界限上，哪怕模棱两可。

他没有反对从简，纵容也约等于支持。他知道就算出租车没有坏掉，他和从简两个人也不一定追得上胡天华，毕竟，那是从简追了多少年也没有追上的罪犯。

孩子的突然出现，无异于让他们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博弈中，多了一份价值连城的筹码，一份足以撼动胡天华整座城池的筹码。

余晖猛吸了一口夹杂着雪花的冷空气，产生这种想法的他和把刀抵向孩子的从简毫无区别可言。他不禁笑了笑，朝屋里走去。

偌大的房子金碧辉煌，余晖却无暇欣赏。他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抱起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叫做小宝的孩子愣愣发呆。他见过胡天华，记得胡天华的样貌，但眼前这张稚嫩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和胡天华有任何瓜葛。

“叔叔。”小孩依偎在从简的怀里，“你是爷爷的朋友吗？”

从简抱着孩子的手微微一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如实回答:“我认识你爷爷。”

“叔叔会让爷爷回来陪我玩吗？”

“当然。不仅你爷爷会陪你玩，叔叔也会。”

“太好了！”孩子并不知道“玩”还有其他含义，只觉得越多人陪他“玩”，肯定会越好“玩”，“那我们可以打雪仗了！”

“堆雪人都行。”

“叔叔。”

“嗯？”

“小宝喜欢叔叔。”

余晖不由得动了动喉结，眼看着从简手上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插进了沙发缝隙里。他猛然想起，从一开始，那道看似凌厉的寒光从未进入过孩子的视线……

女保姆浑身哆嗦着把拨通的手机递到从简面前。

“叔叔这就叫你爷爷回来。”

从简收起嘴角的微笑，接过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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