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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发出了声音。
听上去像是‘你是人吗’。
他淡淡一笑。
那家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加快脚步。本以为是打算只顾逃命,没想到又回身丢来小瓶。
但这一次的目标不是他。
而是地面。
小瓶破裂开来,却没有爆炸。
其中的液体泼洒开来。
按刚泼出来的样子来看,量并不多。
然而随后就发生了变化。
泡沫。
变成了极为细小、纯白色的无数泡沫。
然后开始膨胀,速度惊人。一眨眼就完全被其吞没,视线也被遮蔽。而且这不仅仅是单纯的气泡,触感上更像是棉花软糖。
他视其为无物径直穿过。
刚冲出棉花软糖的领域,只见那家伙就在眼前,从侧面正有什么东西袭来。极其长,是那家伙的右臂。这不过是耍小聪明。他以左手接下那家伙的右臂,只是轻轻一握便将其捏碎。那家伙呻吟着又将左手挥来,他又以右手轻易阻挡。那家伙接下来就该用右脚试图将他踢开了吧。在那之前他便以左脚跟仔细地那家伙的右膝踢得粉碎。那家伙发出老牛一般的吼声前后摇晃。他不作停歇,立即以右脚踢在他的左膝上。两膝都被破坏,那家伙也难以站立。顺势又在那家伙的下巴上顶出一记膝撞。就在那一瞬间,那家伙浑身痉挛,似乎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那家伙明明膝盖尽碎,却仍坚持不倒,发出像发情期的野兽一般的吼叫。他歪了歪头,继续以左脚跟将那家伙的右膝与左膝依次、迅速、直至完全无法发挥作用为止碾压了一遍。现在那家伙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松开那家伙的双臂。
那家伙咿呀叫唤着破布一般瘫落在地。
他立即跃起,揭露自己最擅长的舞蹈。
舞台便是那家伙的身体之上。
回旋移动着,每一步都落在双臂双脚的关节上。
他虽厌恶自己那个‘虐杀人偶’的外号,但如果来了兴致也会按照虐杀人偶的方式行事。没必要在脑中用类似于开关一样的东西切换模式,他的身体里就栖息着怪物,这一类手法早已浸透至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破坏。
彻底破坏。
那家伙已经一动也不能动。
他踏在那家伙的胸口低头俯视。
自己的这副彻头彻尾的怪物身体,即便在这等昏暗的环境下也能看清一切。
肮脏的衣物上附有兜帽。那家伙至今为止一直戴着兜帽,现在倒是脱下来的。眼上覆着防风镜,嘴上戴着像是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因此无法看到容貌,不过其他的部分都已明了。白色的头发极为稀疏,头皮似乎是溃烂的。不,似乎不是腐烂所致,而是大概原本就是这副模样——皮肤与其下的组织虬结交缠、凹凸不平,额头、耳朵、脖子都是类似的状况。
他思考了一瞬间。
这到底是谁。
刚才的小瓶,他只认识一个使用同样东西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想要质问。
可身体却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他提起右脚,正要彻底断绝此人的呼吸。
“等等。”那家伙突然开口。
极为沙哑,含混不清,难以分辨在说什么。是因为面具?恐怕原因不仅如此。
“等等。为什么、为什么,要妨碍我。因何、要与我、为敌。”
没必要听。
不听就好。
听了也不会有什么益处。
“为什么。我、只是、要玛利亚罗——”
他的右脚踏在那家伙的咽喉上。“不要说那个名字。”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他甚至微微笑了笑。
那家伙无法呼吸,只能挣扎,因此他微微收了收力道。
“……你……你、是谁……到、到底是……”
看来此人并不认识他,也就是说此人并非是艾尔甸人。
“问别人是谁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怎么样?”
“我……我、是……”
带着像是什么硬物摩擦的声音。还在咬牙切齿?
“……我名为……伊什塔……阿伽门诺……德……戈登……”
伊什塔·阿伽门诺·德·戈登。
暂且不论真假,从姓名来看,应该是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的贵族。
“……你、你……又是谁……”
“是个朋友。”
“玛、利——”
他将全身体重集中在右脚。“我说过不要说这个名字的吧?”
戈登拼命地抬着下巴,似乎是试图点头。他抬起右脚,戈登的身体一动不动。很谨慎,此人还算精明。
“朋友……是吗……所以才……”
“我希望你不要擅自以为自己理解了。”
“……知、知道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怎么回事……是指……?”
“为什么要跟踪。”
“这……这个是……”
“你已经跟踪了很长时间了。”
“……我……因为……那个人、是我的……我的……”
他在挑选词汇,思索该怎么说才不会触怒他。狡猾。
“……曾经……作为我的……庸任……”
他说的,应该是佣人吧。
看来之前的确是发生过什么。
“你是拉夫雷西亚的贵族吧。”
“……没、没错……是自、自觉……”
“子爵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我已经……”
“犯下罪过,被抄家了吗。”
“……罪……我……从没有……犯罪……”
“哼,随便了。”
“什……”
“这里是艾尔甸。我不懂在别的国家是怎么样的,不过在这里不存在所谓的罪行。这点事你也应该清楚。”
“……当然……”
“没有罪过,只有因果。”
“因……”
“你的行为招致了某种结果,仅此而已。”
他察觉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与他多费唇舌。
他无法直截了当地诘问。否则以戈登的直觉,若是察觉到了他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一定会利用这一点有所企图。也有可能会自暴自弃玉石俱焚,选择偏不告诉他直接自取灭亡的道路。
他害怕出现那种结局。
他就是如此地渴望知晓。
蔷薇对于戈登来说到底是什么,蔷薇和戈登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戈登知道的事。
他却不知道。
想要知道。
想要知道一切。
居然有戈登知道、他却不知道的事。
他难以容忍。
理应斩断这种欲望。
他向着戈登的脸伸出右手。“——阿尔卡迪亚。”
从他右手手腕处伸出的数根黑色细管,掠过戈登的防风镜与面具。
戈登浑身一震,损坏的防风镜与面具从其脸上滑落。
他微微眯起眼睛。
没什么特别的。戈登的脸部与头皮处于一样的状态。如果皮肤下爬着千百只蚯蚓,又在某一瞬间定格下来,大概就会变成这副模样。眼皮自然也是扭曲着的,不过姑且还是露出了眼球。没有类似于鼻子的器官,鼻孔只有一个。嘴巴只是一道裂口,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嘴唇的东西。
“很……很丑吧……”
不用戈登说他自然也明白。不过他并没有义务去对戈登的自我怜悯感同身受。原本,他也并不觉得这有多么丑恶。只不过是那里的东西的确可以用丑陋来定义,仅此而已。
他本是想将猎物彻底杀死的。
然而却出现了差错。他没有失误,是阿尔卡迪亚试图反抗他。不,不可能。别自欺欺人了。
“……我……是不是……非常丑……?”
难道自己犹豫了?心生迷惑了?
戈登笑了。
“……我……失去了一切……全都……取不回来了。”
演戏一样的独白。你以为我想听吗。你就这么想说?
好,那就让你说个够。
“但是……唯有那个人……”
戈登浑浊的眼瞳中容纳着些微亮光。
“只有那个人,我绝不会放弃。因为、那个人是我的——”
他想要踩断戈登的喉咙,却在一寸之前停了下来。
戈登的嘴角微微上扬。
“哼哼……原来如此。”
他不得不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如面具一般凝固不动。
就是因为犹豫不决,现在反被占据了主动。
戈登伸出发青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溅出泛黄的唾液。
“不是朋友。您是爱着那个人对吧。而且,这爱极为深厚,仅为那个人奉上。被那个人吸引、迷上那个人、内心深处除了那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对吧?”
他没有回答。是否应该回答。要怎么回答,才能让戈登吐露真实。真实?不管戈登说出什么,也无从判断真假。戈登所说理当全是虚言妄语,又何必去听。
“然而您却无法待在那个人的身边。您与那个人的关系绝非互相思念、互相恋慕、互相怜爱——理所当然,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不禁低语。
不可能……?
不,仅仅是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却被戈登读出了心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您呐——”
戈登张开扭曲的眼睑,虹膜中宿着异样的光芒。
“您还不知道吧。您根本不了解那个人,因此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假使您真的是那个人的朋友、是亲密到能够彼此交心的朋友,那么,不知道我的名字就简直不可理喻了。与我一同度过的过去对那个人来说绝不是轻描淡写的小事。具体意义暂且不谈,但定然是巨大难以抹去的。若是密友,至少总该听过我的名字才对。”
比起想让戈登闭嘴的冲动、他想起的另一件事更让他费尽力气才让自己不咬牙切齿。
戈登。
那种装在小瓶中的爆炸物,蔷薇的确是称其为哈蕾慕·戈登。
我已经忘记了?至少,没有能够马上想起来。
“炼金士吗。”
不小心脱口而出。
戈登发出嘻嘻嘻地渗人笑声。
“是的。我是炼金士。为什么您认为我是?让我猜猜,是因为那个人使用着炼金术的产物。没错吧?那是我教的,从入门开始,手把手地教。不仅是炼金术,那个人的动作举止都很优雅没错吧?也时刻注意保持体态礼仪。这全都是我教的。”
闭嘴。
他的大脑、身体,全都被冰冷的愤怒占据。过于冰冷,以至于将身心彻底冻结。无法出声。
真的如此吗。不对,他其实是想要继续听下去才不打断不是吗。
“那个人曾是商品。被艾尔甸的人贩子抓住,进行拍卖,最终的买家则是我。那时的竞标价可是很高的,大概是那年的最高记录。那个人就是有着与之相应的价值。我无比珍视那个人。我有许多【孩子】,可再没有人有那般的仁慈,一个都没有。因为那个人是特别的,是不同的,与所有人都不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您真的是不知道啊。原来如此啊。”
该怎么办。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才好,他一清二楚。可是却做不到,身体无法活动。
他想着有关蔷薇的事。
玛利亚罗斯。
商品。人贩子。被买下。被高价竞标。啊啊、这种事——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被人贩子抓起来?竞标?这种——
遭受过怎样的对待?承受过怎么样的痛苦?受过怎样的伤?
眼前浮现出你的笑容。
被同伴、被朋友包围着,在融洽的气氛中开心大笑。
就连对我,也稍稍笑过那么几次。啊——
“您不知道。我知道的所有事,您都全然不知。我一清二楚,有关那个人的所有事都一清二楚。我知道所有、知道一切。连那个人身体的每一寸,灵魂的每一缕,我都清楚。”
‘喂。’你曾瞪着我。‘你刚才说什么。’
和你初次见面时发生的事。
‘给我订正。谁是女孩子啊。’
那如同燃烧着的橙色眼瞳刺穿了我的胸口,比起鲜红的头发更令人印象深刻。
你很美。
‘什么骗人,我不是女人!混蛋,气死我了,你这有眼无珠的下流胚,给我去死吧,死一百遍,永远给我去死去死……!’
通过那种方式,你保护着自己。
因为独自一人,不得不自我保护。
戈登流着血一般的眼泪,泛黄的唾液从嘴角淌出。
“根据对一个人的了解,便能将其纳为己有。通过对一个人的了解,便能将其彻底支配。正是因此我去探清了那个人的一切。您爱着那个人吧?您想要占有那个人吧?您想要支配那个人吧?然而,您却不了解。您对那个人一点都不了解。然而我却了解。那个人恳愿时的表情、那个人哀求时的声音。”
“吵死了。”
细小的声音。不断地重复。
“——吵死了。”
“那个人对我献媚时娇艳的言行,羞涩的神情。触碰那个人的哪个部位,那个人便会怎样地扭动。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我全都清楚。”
啊——
头晕目眩。
戈登发着啊、啊、啊——像是某种怪鸟一样的喊叫。
“我全都清楚啊……!正因为如此,那个人在如今这个瞬间也属于我!被我支配!那个人的一切都刻在我的体内,决不会消失……!”
没什么不好。
就顺着愤怒,将这邪门歪道就地杀了又怎样。
他打算这么做。
戈登也同样看穿了吗。
“我可以告诉您啊。”
“——什么……?”
“我告诉您吧。那个人的悲伤与痛苦,没错,我所知的那个人的一切过去,以及我对那个人做的所有事,全都告诉您吧。那个人之所以如此特别、独一无二的理由,您看来也是一无所知,这当然也会告诉您。一五一十。”
“用来换你的命?”
“若我告诉您有关那个人的事,就饶我一命……?这可真是这可真是,我可是从没有过这样的愿望。不过既然是您提出来的交换条件,便就这么说定了吧。”
“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您说好处?对我?您要是产生了什么误解,可会让我很困扰啊。”
“你有什么企图。”
“以我这张凄惨的嘴说出有关那个人的事,您也许会心生疑惑。无法保证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也许都是一派胡言。我明白了的确如此。我虽坚信我所说的都是真实,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也有被曲解的可能性。然而,您难道不觉得其中至少总会包含真实的碎片吗?您难道不认为比起一无所知还是知道一些更好吗?您要白白丢掉这难得的机会吗?”
“这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说了,您误解我了。我爱着那个人。”
“别说。”
“不,请您允许我这么说。我爱着那个人。若您感到不悦大可将我就地格杀,但我还是要说,我爱那个人。您也是同样的吧?不用回答。您不用开口我也明白。既然爱着那个人,您就理当知晓。理当知晓那个人的一切。您也想知道的吧?还是说,您在畏惧吗?”
他险些咬紧牙关。
戈登歪着头。
“您害怕吗?您害怕了解到那个您未曾了解的那个人吗?根据您的所知多少,也许您的爱意会产生裂痕、生出瑕疵、甚至因此而破碎四散。您害怕发生这样的事吗?”
“不。”
“那么,您就应该侧耳倾听我所说的真实。您应当了解,那个人对此想必也很欢喜。一定是的,因为那个人一定也想被理解。希望有人能够真正地理解自己。”
“虚情假意。”
“我想要让您记住。这些真实是哪怕直到世界末日、那个人也决不会说出口的。那个人在我的面前、仅在我的面前所展现出的神情与姿态,我纵使费尽万般辞藻,也会向您传达。我所知的有关那个人的一切,都全部告诉您。”
原来如此。这才是目的。
说得太多,反倒不打自招。戈登尽是向他吹嘘这些有的没的,必是打算扰乱他的思考。说不定是早就放弃了活命的打算,一心想要给我一份临终大礼让我不得安宁。想要死得玉石俱焚?
我偏要让你死得毫无价值。
他又一次向戈登的脸伸出右手。
“到此为止了。”
“等等!”
戈登大叫着,黄色的唾沫飞溅,展示了一番以他那副本就扭曲得不能再扭曲的脸,该怎么表现出更加扭曲的模样。
“——等等!还是再等等吧。您难道不想知道吗?那个人的——玛利亚罗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神妙完美的存在的真正秘密!”
“秘密……”
别想骗我。这都是痴言妄语,都是奸计。
“光是知道也好!您应该知道!一旦知道,您便能明白!若不知晓玛利亚罗斯身为完美存在的真正意义,又谈何爱!若不了解那悲伤痛楚苦涩绝望的源头,您又怎么称得上是真正地爱着玛利亚罗斯……!”
还有什么?将玛利亚罗斯打入伤痛与绝望的深渊之中的,除了悲惨的过去以外还有什么?
我也认为一定还有什么。
我想要知道。
急不可耐。
心底直痒痒。
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甚至根本不用伸手,只要原地不动,只要用耳朵去听就可以。
戈登大吼道:
“玛利亚罗斯是——”
他做出了命令。
“阿尔卡迪亚。”
没有颤抖。没有动摇。没有踌躇。
“杀了他,别出声。”
她忠实地实行了他的命令。他的右手分解成为数十根黑色细管。首先是滑入戈登那孤零零的鼻孔、裂缝一样的嘴、以及耳洞之中,完美地封死。戈登便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同时也无法呼吸。一瞬之后她开始侵蚀名为伊什塔·阿伽门诺·德·戈登的这一存在。她贯穿了戈登留下无数孔洞,孔洞又不断扩大。血液没有飞溅,只是缓缓流淌开来。戈登这一物件在短短数秒内便不再是戈登。恐怕根本没有人能够形容其究竟变成了什么。她静悄悄地执行着这一切的工作,而他注视了整个过程,却未曾看那东西一眼。
一切结束后,他转过身,从身体各处涌现出黑色虫群爬向曾是子爵的物体。
没有比喜好新鲜尸臭的它们更称职的清洁工了。
曾是子爵的男人一转眼便彻底消失。
每一滴血都被吸尽、每一片肉和碎骨都被啃食。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再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以一句告别作为愚弄。
连一句别了,此时也过于沉重。
醒来的时候,泪水濡湿了脸颊。
昏昏沉沉的。
以袖子擦干了眼睛周围。
“……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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