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宁琅东、田新清、苏烟然都回头看向童湛言。

童湛言沉默着，脸色极其难看。

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担心。

童湛言和清霁月关系很好，那种好并不是每天凑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好，而是带着几分意味不清的暧昧的好。

至少他们就不会因为童湛言挑食不吃合成盐，就到处去问特意去买什么提取盐。

“你也别太担心，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田新清试图安慰，可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清霁月那么厉害，如果不是出事，又怎么会凭空消失？

童湛言没说话，只放在腿上的手紧握。

转换装置重新运行，防线重新建立，事情却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防护罩外被吸引而来的异兽还在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发起攻击。

而防护罩内，几个小时的防线崩溃，跑进来的异兽没有一万也有几千。

如果不尽快清理掉它们，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伤亡，更甚至才刚抢修回来的转换装置和防线也随时可能因为它们而再崩溃。

十点，四大家另外三家派出的后续大部队援军到达，内部清剿行动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外围防线再次遭到袭击。

再次袭来的异兽数量比之前更多。

十一点、十二点……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才总算告一段落。

四个多小时的不间断战斗，死伤以千计，好不容易才重建的防线也再次摇摇欲坠，

战斗一结束，清随风立刻再带了一个小队出去找人。

清霁月的失踪已经长达六个小时。

童湛言屏息等待。

然而两个小时后，清随风再回来时，依旧毫无消息。

至此，清霁月失踪已经八个小时。

食堂中，一夜未睡的众人脸色都极其难看。

八个小时，已经可以判定死亡。

他们里面很多都是前线过来的，那让他们更加清楚清霁月的能力有多强大有多重要。

这次的袭击绝对是五十年来最凶的一次。

如果没有清霁月，仅凭他们想要把转换装置收回，运气好一两个月，运气差几年，更甚至整个防护罩都因此彻底崩溃。

也正是因此，哪怕清霁月之前还未成年，无数人也已经在期待他成为清家家主的那一天。

如今，这颗万众期待的明日之星却就这样陨落……

清随风并未放弃，稍作休息后就又带着新的队伍出去寻找。

“好歹把尸体带回来……”

食堂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那么多异兽，怎么可能还有尸体？”

童湛言待不下去，起身出门。

食堂外，王延洲正和学校那边联络，“……有多少个人……带队的还有谁……好……我马上过去。”

清剿并不顺利。

进来的异兽太多被波及的范围太广，前线战斗又一直不停，哪怕四大家其他三家已经派出支援，人手还是严重不足。

学校准备支援。

低年级的学生就算了，四年级的学生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虽然那同样危险。

话音落，王延洲就向着后门而去。

他才走出两步，童湛言就堵住他的去路。

“我也去。”童湛言道。

王延洲愣了下，旋即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

童湛言现在承载着他们所有人的希望，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带童湛言去，万一出事，那他十条百条命都不够赔。

“我就是想过去看看，不会进入战区。”童湛言道。

他很清楚以他的战斗力去了也帮不上忙，甚至可能还需要浪费战力保护他，可他还是想靠得近一点想去看看。

如果清霁月真的已经……

不去看看，他绝对会后悔。

王延洲还想再说两句以彻底打消童湛言的想法，视线看去，对上的却是一双看似平静实则混乱不安的眼。

童湛言训练从不偷懒，哪怕那对他来说很难，哪怕就算练了他也是全班倒数。

童湛言一路走来，听见的反对、质疑的声音远比赞同夸奖的多，最夸张的时候直播间甚至几十万人骂骂咧咧，但他还是坚持下来。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理智、沉得住气，也坚韧。

但再理智的人，也有无法理智的时候。

童湛言现在主动和他商量，那已经是他做出的最理智的事。

“你……”王延洲一时间心情复杂。

童湛言想去，就算他不同意，童湛言也还是会去。

王延洲叹息一声，“我先去安排。”

“嗯。”

王延洲看向童湛言后方，“看着他。”

宁琅东、田新清、苏烟然三人不知何时跟出来。

“好。”

三人连忙应声。

王延洲打开终端，联络起学校那边。

童湛言看了眼宁琅东三人，想想，上了一旁的代步车，向着小楼而去。

三人见状立刻跟上。

随着越来越多作物种子被养好，哪怕还不到成熟阶段，小楼前也已经看不见什么黄土，反而绿意盎然。

特别是就种在小楼正前方的那片玉米，就像一片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

那本该是治愈人心的一幕。

下车，童湛言上楼简单收拾了两套衣服。

再下楼，童湛言看向宁琅东三人，交代起接下去的事，“掐花掐叶结束之后就是授粉，具体步骤你们都知道……猪那边如果没成功，就再联系养殖场……鸭和鹅就照着鸡养，鱼先别放进湖里……”

一口气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童湛言向着门外而去。

宁琅东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能发出声音。

三人也跟着上车，再回了后门那边。

王延洲已经结束通讯，正在食堂外的空地中和基地一群人说话，似乎要从那里面点出些人手。

见他们回来，一群人都看来。

知道童湛言要去前线，他们都挺惊讶也不赞同，那太危险。

童湛言没去解释什么，拎着背包到一旁找了地方坐下等待。

半小时后，小队所有人选出。

杨洪、汤诗瑾以及另外五个第二批过来做实验的人。

他们都是从前线下来的，习惯战斗也擅长战斗，而且目前情况都相对稳定。

四十分钟后，一群人出门。

门外，是斯荻军事学院所有四年级学生组成的庞大队伍。

他们都坐在车上。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异兽战斗，甚至也去前线体验过，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上战场，很多人眼中都是兴奋。

见童湛言跟着出来，还背着背包，人群一阵骚动。

童湛言上的最前面那辆车。

车上只一半位置有人，且多是老师。

童湛言在里面看见五班班主任源悦鹏。

童湛言找了地方坐下。

其他人亦是如此。

车子很快启动，向着最近的机场而去。

童湛言抱着背包，正准备闭目养神，一瓶水就递来。

是杨洪。

“谢谢。”童湛言接过。

杨洪笑笑，没说什么。

清霁月的心思，后面来的那些人可能没看出来，但最早进来的杨洪几人却是或多或少察觉。

毕竟清霁月表现得挺明显，而且他们好多都是过来人。

不过他们一直以为就是清霁月单方面的。

机场不远，二十分钟不到他们就换了飞机。

飞机是专机，一共六架。

除了斯荻军事学院，其它学校也都派了人，那些人和他们一起过去。

六个小时后，夜里十点时，他们到达清家古家负责范围的交界处。

机场的位置很靠近前沿的防线，不过因为距离清家的转换装置有段距离，再加上有古家在，还算安全。

但附近偶尔也已经能看见异兽。

其他人下了飞机后马上就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班车，然后分别向着不同位置而去。

他们还是学生战斗经验不足，所以十人一组以多打少，负责的区域也是整个战场最后方。

来接童湛言的是古吟风，他早已没了平时习惯性的笑容，脸色惨白眼眶泛红。

清霁月出事的时候他在学校，清霁月出事后他立刻就回来。

回来后他本是准备带队去清家那边帮忙的，但他妈妈没让。

清家古家相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稳住，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多地帮到清家那边。

这段时间他们也确实派出不少人手。

那让古家这边也有些吃紧，他得留下帮忙。

古吟风把童湛言一群人带去了古家在附近的一处办事处，他在那边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临时休息点。

这里是外城，还非常靠近防线，街道环境和内城的安宁繁华完全不同，到处都是坍塌的老旧建筑，重建的也大多是只有两三层的平房。

不少地方还能看见被杀死但没来得及清理尸体的异兽。

进门，放下背包，童湛言从窗口朝着清家所在方向看去。

附近一片只昏黄的路灯以及行色匆匆的前线人员，远处清家那边却是一片火光。

空气中似乎有血腥。

“有消息了吗？”童湛言看向古吟风。

被询问，古吟风并未马上开口，只是用泛红的眼眶看着清霁月。

童湛言有了不好的预感。

古吟风嘴唇翕动，好半晌后才发出声音，“……半个小时前，找到了他的部分衣物。”

就算他不说，童湛言迟早也会知道。

他其实挺惊讶童湛言会来。

童湛言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找到了清霁月的衣服，那清霁月的人呢？

他立刻就想问，话到嘴边才猛地反应过来古吟风话里的意思。

只找到衣服，没找到人。

清霁月……死了？

清霁月真的死了？

童湛言嘴唇翕动，他很想问一句怎么就能确定是清霁月的衣服，前线这么多人，完全可能是别人的。

声音却没能发出。

“确认过了，是他的……”古吟风也宁愿不是。

童湛言嘴唇再次翕动，却依旧没能发出声音。

杨洪一群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有些惊讶，但又不是那么惊讶。

战场上失踪，那结局就已经定下。

他们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但那更像是一种祈求……

一群人都有些担忧地看向童湛言。

童湛言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们很清楚。

童湛言怔愣在原地。

古吟风没有离开，而是在客厅中坐下。

杨洪一群人看看童湛言，也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童湛言又站了会儿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夜已深。

坐了大半天的飞机和车，童湛言能感觉到疲惫，却毫无睡意。

他脑子里都是之前学校和基地他和清霁月相处的一幕幕。

清霁月没有换宿舍他其实挺开心的。

清霁月脾气很好，就算他在宿舍阳台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从不说什么。

清霁月就是个训练狂，他不是在训练就是在训练。

清霁月明明才十几岁，起床睡觉却都是掐着点，活得像个小老头。

那天夜里清霁月沙哑着声音让他帮帮他时，二十多天后清霁月离开又回来把那份合同放到他面前时……

他搬到基地，清霁月听说感染率降下去后出现在基地门口时……

如果他早知道清霁月和古吟风不是什么未婚夫关系，如果他……

童湛言明明坐在窗口，窗户也没关，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几天前他们还在终端上聊了天。

清霁月临走时也说过会回来。

清霁月还说小老虎可以给他摸摸……

他都还没摸到。

002.

杨洪他们陪着坐了两个小时后，一半人去后面的房间休息。

童湛言很想让剩下的人也去睡，话到嘴边又咽回。

他说了他们也不会听。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屋内始终安静，只清家那边火光映照得整片天空都通红。

凌晨三点多时，童湛言终于开始犯困，他正琢磨要不要去睡一觉，一道鸣警声就猛地从左边传来。

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惊，下一刻全部起身向着窗口靠近。

窗外，随着夜深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一下就热闹，所有人都向着前线的方向跑去。

童湛言本来不清楚那警笛意味着什么，但看见那些人的举动也很快猜出，防线遇袭。

杨洪他们很清楚。

见状，他们正准备讨论，同样的警笛声就从右边些的位置再传来。

紧接着是更右边，以及再右边。

一连五六道，直到声音越来越远到听不见。

杨洪一群人瞬间黑了脸。

那警笛代表着袭击，一个哨点一次警笛。

一次性五六个哨点，覆盖的面积已经多达五六里，那已经不是单纯的几百只异兽能做到的。

之前清家那边被攻破，就是因为一次性过来的异兽太多。

这是准备再来一次？

如果古家也失守……

他们现在可没有清霁月。

“你们……”古吟风看向杨洪几人。

杨洪几人对视一眼，杨洪拿主意，“我们去后面。”

说话间，杨洪看向童湛言。

童湛言深深看了眼清家所在位置，默默背上背包。

一群人快速下楼。

与此同时，右边前线位置已经能隐约听见兽吼。

两边隔得挺远，但夜太安静。

下楼，古吟风快速向着前线那边而去。

童湛言也被带着往相反的方向移动。

杨洪有瞬间的迟疑，他就是古家的兵，虽然已经退居后线。

他现在情况已经稳定，古家又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但他还是跟上童湛言。

他的任务是保护童湛言。

如果不是童湛言执意要来，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跑出一段距离，杨洪找旁边古家的人要了辆车，一群人全部上车。

车子飞速向着后方而去。

这一片随时都会变成战场，几乎无人居住，倒不用担心行人。

唯一的问题是路也不好，车子颠簸得厉害。

十多分钟后，他们彻底远离之前那片地方，进入有人居住的区域。

同时，他们之前所在的那片地方也已经是一片火光。

这边听不见警笛和打斗声，居民大多都还在沉睡，路边只一家做早餐的店家半开着门忙碌。

已经临近四点。

“今年怎么回事？”汤诗瑾忍不住抱怨一句。

距离兽潮明明还有一个多月。

而且就算是兽潮，往年也没这么夸张。

无人回答她的问题，一群人都只担忧地看向前线那边。

清家那边现在都还没完全稳定下来，如果古家这时候也失守……

古家加清家，那可是足足一半防线。

就算转换装置不被攻击，光是即将闯进来的异兽，也足够让大半个外城不复存在。

甚至内城，也别想在安宁。

“应该没事……”有人试图安慰，他话才说完，警笛声就从他们后方传来。

那是防线被破的提示。

战场会往内拉，附近无关人员赶紧撤离。

街上那家早餐店正准备早餐的店主围着围裙骂骂咧咧地钻了出来，要看看情况。

不少住在附近的人也被吵醒，他们纷纷拉开窗户探头张望。

“再走点？”有人提议。

如果防线真的被攻破，那这边也很快就会变成战场，

杨洪担忧地盯着前线那边看了会儿，咬牙道：“走。”

一群人再次上车。

车子快速向着更后方而去。

几乎是他们离开的同时，几道巨大的身影就从后方跑来。

那是一群六七只犬形的生物，它们体型巨大，身上都是如同豹纹的黑腐斑块。

它们速度极快，甚至比车子的速度都还要快些。

它们是从前线那边跑来的。

跑出一段，其中一只异兽注意到附近街道上那些人，缓缓停下。

下一刻，它扑了上去。

惊叫声刺破黑暗，黑暗瞬间骚动。

有人召唤异兽进入融合状态，能在这么边缘的地方活下来的，就没有完全不擅长战斗的。

然而那些异兽速度相当快，那些人完全不是对手，兽吼惊叫中很快有惨叫传来。

就算比其他人擅长战斗，那些人也始终不是战斗人员，而且他们里面还有很多老人孩子。

“你们去吧，我自己往后面走——”童湛言话才说到一半，正快速往前的车子就猛地向着左边转弯。

速度太快惯性太大，一车人都被甩得撞向右边。

童湛言坐在靠车门的位置，脑袋磕在门框上，思绪有瞬间的空白。

车内一片混乱。

短暂的空白后童湛言回神时，车内所有人都正向着车子后方看去。

那边，一只体型相对之前那些异兽较小，外貌也更偏向老鼠的异兽，正追来。

“过来了。”

“躲开——”

车子再次左转。

然而前方却无路，那是一堵违建的围墙。

车子已经转弯，刹车已经来不及，开车的人索性一脚油门踩到底。

“小心。”杨洪按着童湛言往下趴去。

与此同时，墙壁坍塌挡风玻璃被砸碎的声音传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老鼠叫声般的尖锐兽吼。

穿过那堵围墙，开车那人立刻就要再加速，然而车子却缓缓降速。

那一下把车子撞坏。

“下车。”杨洪当机立断。

无人反对。

车子靠边而停的瞬间，一群人就开门出去。

他们下车的同时，追着他们而来的那只老鼠已经到后方。

杨洪和汤诗瑾几乎是同时召唤灵兽兽化，紧接着是一阵飞扬而起的尘土碎石。

童湛言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就被带着往街道尽头而去。

异兽和融合后的他们体型都相当巨大，撞飞的碎石打在身上就跟子弹差不多，留在附近很危险。

到达尽头，最前方的人正准备探头，一道身影就先一步闯入他们的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