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精神一振，试探性的说：“大概是有的吧？”

容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是吗？”

青年顿时脸颊发烫，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急切，让机械师怀疑自己在拍马屁，不过机械师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地付了款，取过人偶简单问候了一句后就离开了。

只留下青年懊恼的锤墙，旁边有询问声传来：“小刘，你干什么呢？”

青年直起身：“啊，徐哥。”

这个人正是徐源和，在意识到这是个多人模组时，他就将玩家们集结了起来，因为亮明了特殊应对部门的身份，在玩家群体中威望很高。

这一次玩家们的身份背景大致相同，基本上都是机械之城底层的居民。

进入模组最基本的行动方针就是生存，不过这个模组似乎很少有潜在的危险，一连多日都是风平浪静。

然而徐源和怀疑这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很快就会迎来触底反弹。

即使是看新闻和社会背景，他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暗流汹涌。

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容乐，徐源和有时会这么想。

虽然看上去不是很靠得住的样子，但实际上了解容乐后，就会发现他身上附带的满满的安全感。

小刘是他在模组中认识的玩家，看上去还很生嫩，没经历过几个模组。

因为进入模组的时间比较早，他甚至没有看到过直播间的存在，也不知道现实世界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徐哥，刚才我遇到了一个特殊角色，他看上去很特殊，所以我上去和他搭了话……”

青年有些兴奋的说，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徐源和。

徐源和原本认真的聆听，然而越听表情越是变得诡异。

“黑发绿瞳的机械师……”

徐源和的第六感告诉他他的判断没有错。

研究部门那帮人竟然真的让他在那么多模组中遇到容乐了！

小刘是没有见过直播间的玩家，模组的时间一直都在向前流动，所以在第一模组之前进入模组的玩家会正好进入这个副本，双方进入模组的时间其实毫无意义。

不过，在他们共同结束这个模组后，却会回到同一个时间，那时距离进入模组的现实时间，短则几天，长则几周都有可能。

是他的疏忽，竟然没想到还有不知道容乐的玩家。

此时直播间早就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徐源和：又是没抓住容乐的一天。”

“这个时间跨度也是蛮大的，珍惜吧，以后估计就没有这种单纯的萌新了。”

“见到容乐直接扑过去抱大腿。”

“容乐太坏了，他肯定是认出玩家身份，准备暗搓搓坑玩家呢，徐源和在他就没法儿玩了。”

直播间早在容乐载入模组就开启了，但这一次因为前期平缓的过渡，他们看到的直播画面也是剪辑式的叙事镜头。

当他们看到二十岁的成年容乐又是一阵激动，冷漠内敛的机械师简直完全戳中某些人的xp。

“我太可以了，成年期容容好香，比少年期更帅气了！”

“机械师不就是仿生人眼中的医生吗？这太适合搞一些糟糕的东西了……”

“楼上的裤子都甩我脸上了。”

容乐每日学习的画面被截取了几段画面，桌面上复杂的机械绘图和计算公式让人看着眼晕，笔记上还标注着看不懂的字符，让有心人想理解都难。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容容这是看了多久啊。”

“这个身份的难度系数有点高啊，我看另一边的玩家们开局就是普通居民，还在和高科技斗智斗勇呢。”

“不是，短时间内学会一项高级技能，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后来直播间一边看着容乐如何强行饲养小动物，一边看着玩家们努力生存，就等着看双方什么时候能碰上面。

画面的确和他们想象的那样有趣。

徐源和在得知这个模组遇到了容乐后，就开始打探机械师的情报，试图和容乐汇合。

恐怕没有比玩家更知道容乐底细的存在了。

容乐的人物卡绝对是要干大事的，搞不好会和整个机械之城对上，他们早点抱大腿，也能减少伤亡。

不过容乐既然认出了小刘是玩家，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试探吗？

徐源和走出超市，看着人来人往的车辆，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最后遭殃的都是他们这些底层小人物啊。

……

容乐带着人偶回到工作室，走进工作间后动作熟练的换上方便维修的衣服，腰间挂着各类维修工具，将买来的人偶固定在维修台上，开始进行改造。

廉价的商品少年的确对得起他的型号，流水线上的产品，毫无特色。

语言和反应能力迟钝，平庸至极。

“真是的……完全就是粗暴的将之前的型号拼合在一起嘛，性能普通，没有创新点，怪不得会停产。”

容乐低声喃喃道，在对人偶注射了一针稳定剂后，开始从后颈处将人偶解刨。

人偶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只不过感觉不到疼痛也控制不了身体，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做什么，但没有反抗的意图。

即使是机械师看似贬低的话，也无法让他一潭死水般的心升起一丝波澜。

机械师看上去俊秀开朗，充满着年轻人的活力，模样甚至要比以颜值著名的Ⅲ型a-223号还要好看。

当在超市与他对视的那一眼，人偶就沉溺在那双冰湖般的眼眸中。

当机械师隔着塑料膜与自己对视的时候，他或许是看到自己眼中的渴望。

是的，他想被这个机械师带回家，无论是以什么形式存在。

无论如何，总比人偶工厂回收，推进熔炉或者变成一摊报废的零件要好。

能够被他买下，这份选择的权利也是他争取来的，是他选择了自己的主人。

机械师一边轻轻哼着歌，一边精准从他的后脑找到芯片的位置，仿生人偶专业的人都热衷于破译芯片的秘密，所以Ⅳ型人偶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有些许的可惜。

看来没办法再世界上多停留一会儿了。

维修的过程中，工作间的门被敲响。

容乐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进来。”

少女脚步轻快的推门进来，声音清脆：“容容，我来找你啦！”

容乐鼻腔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对来人没什么兴趣，少女也不气恼，嘿嘿笑了一声，走到他跟前好奇道：“你在进行人偶改造吗？”

“没错，要抓走我这个异端吗？”

容乐从腰后抽出新的工具，平静的说。

“当然不会了，你和别的机械师不同，我相信你不会为了追求技术而杀人的。”

少女口中的人指维修台上的仿生人偶：“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改造仿生人，是有很大的把握吗？”

容乐的表情很专注：“无论是第一次还是许多次，都不可能完全消除风险。”

“小心一些，不要碰到东西。”

“明白明白。”少女后退两步。

人偶能够从余光看到少女校服裙摆晃动时的模样，以及长及腰部的红色长发。

红发少女耐不住寂寞道：“对了，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赞助的事情，最近人偶工厂又想到新的方法对付我们，原本被策反的仿生人有很多都快坚持不住了，想要回归到工作岗位上。”

容乐平静的陈述：“你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吗？舆论危机只是暂时的，光凭你们是没办法达成目的，除了成为反抗军的一员，否则你们只是在做无用功。”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能呼吁起更多人意识到仿生人也有自己的思想。”

少女的声音越说越低落。

“虽然他们是人类的造物，但当他们被芯片中的能源驱动的那一刻，他们就和人类没什么不同。我希望更多人把仿生人当做平等的对象来看待。”

容乐轻哼一声，没说认同还是反对，手上的动作仍然不停。

即使和少女说话，也没有影响到他的专注度。

少女安静了一会儿，又恢复之前吵吵闹闹的样子：“所以说身为我的赞助人，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你可是队伍里唯一的机械师，大家都很信赖你。”

容乐：“恕我直言，我并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过，他们对于我的信赖都是来源于你，我目前也并没有对你们负责的意图。”

他这么说后，少女蔫哒哒的仿佛枯萎的植物。

容乐话音一转：“我还是很期待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所以赞助的事情可以谈，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定的帮助。”

“不过，需要让我的付出得到相应的结果。”

机械师一边和她交谈着，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心二用的进行着改造工作。

少女顿时振作起来：“你放心吧，我已经有计划了，这次绝对能做出实绩！”

“事成之后，我会跟你分账的！”

少女临走前信誓旦旦的说。

躺在维修台上的人偶已经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了，他甚至都没搞懂两人在谈什么，仿佛像是在搞什么大事，又好像是在行骗。

分账？

又有一道脚步声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这次是在工作室里穿着女仆装的妮卡。

“在外面听到不得了的东西呢。不过机械师，你确定自己没有被骗吗？”

妮卡好心提醒道：“毕竟那个少女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画大饼，小心做亏本生意哦。”

容乐淡淡的说：“或许吧，不过投资都会有风险，我可以接受失败。”

“不过偷听别人说话的人偶，可不是什么好人偶啊。”

妮卡和维修台上的人偶都微妙的抖了一下。

“太苛刻啦，人家现在是你的员工，不会对老板做不利的事情的，更何况你不是也没有防备我吗？”

妮卡轻哼一声，细嫩泛着粉的指尖勾着棕色长卷发，站在门口不远处看着维修台上的人偶：“不过你这是给我找了个新同事？”

容乐理直气壮：“是啊，有妮卡在我也能放心一些，以后就靠你来照顾他了。”

不仅要当员工，还要再加上保姆的工作。

妮卡撇撇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好奇的看着人偶。

容乐修补好后颈处的皮肤，拍了拍人偶示意：“好了，可以起来了。”

人偶迟钝的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又能活动了。

他从维修台上起身，身边链接身体监测机能的带子纷纷滑落，他伸出手缓缓观察了一下自己，又迷茫迟疑的看向容乐。

妮卡心直口快：“这不是什么变化都没有吗？”

容乐收拾维修工具，头也不抬：“或许吧，毕竟是第一次改造，没有问题就很好了。”

话虽如此，但妮卡不相信容乐会做无用功。

她将人偶上下打量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可疑之处，勉强道：“好吧，那就让他在工作室帮忙吧，我会照顾他的。”

就这样，人偶在工作室留了下来。

人偶直觉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虽然机械师对他的改造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却觉得自己身上的确发生了某种正向的改变。

至少他在思考时逻辑更加流畅，不再那么费力了。

他发现自己所在的这家工作室位于边缘地区，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所谓的社会底层，是所谓的三不管地区。

有时候他会和工作室的客人和妮卡闲聊，从别人口中侧面了解那个机械师。

一个神秘而冷淡的青年。

难以被理解的怪人，人偶想。

机械师虽然成天在工作间里忙自己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出来透透气，对他的情况也比较关注。

机械师：“嗯……改造之后，虽然没有办法全面升级成Ⅲ型人偶，但逻辑思维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你已经完全像是个普通人了。”

是吗，这应该是好的意思吧？

人偶露出一个微笑。

黑发绿眸的青年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知道吗？你是特殊的，在改造之前就是。”

“因为我在看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有强烈的求生欲，虽然看似是一潭死水，实际上具有很深的执念呢。”

“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者说，你活着是因为什么呢？”

他微微歪头，含笑看着人偶。

“我……不知道。”

机械师笑了笑：“不知道就尝试着找找看吧，你拥有的时间还很长，总会有找到的那一天。”

“是吗？”人偶困惑的歪歪头。

此后的生活正如机械师所说的那样平静，普通的仿佛那段对话只是人偶的臆想。

但是人偶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精确深刻，存储在芯片中随时可供查阅，所以他真的拥有了成为人的条件。

他获得了所谓的自由。

时间如同机械的齿轮一直都在不停转动，他的生命也仿佛被按下了启动键，开始接触丰富多彩的外界。

当他把他的想法告诉妮卡之后，妮卡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既然机械师都这么说了，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吧，反正人偶的时间还很长。”

即使经过了改造，人偶依然是普通的Ⅳ型人偶，各方面都没办法和妮卡相比，他老老实实的做着清扫的工作，旁观边缘地区的仿生人偶来找机械师维修。

或许他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作为机械师的人偶，他如果破损了让机械师维修是不需要花钱的。

人偶只需要为主人提供服务就好，而他作为工作室的员工，还能得到一份薪水。

是可以任由他支配的，属于他的私人财产。

人偶看着账户上的余额，漆黑的眼睛似乎在发着光。

“你在这里蹲着干什么？……哇，为什么感觉你周围好像在冒着小花花。”

过来找他的妮卡后退两步，身体后仰：“好奇怪。”

“有什么事吗，妮卡？”

妮卡反应过来：“机械师让我负责采购，清单上的东西蛮多的，我打算找你帮我一起拿。”

人偶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容乐交给妮卡的采购任务除了维修器材之外，还有生活用品。

工作室短时间内招到了两名员工，还有一个夜晚才会偷偷回来的小动物，他和妮卡住在工作室的二楼，生活需求大大增加，必要的生活用品也需要添置。

Ⅳ型人偶的耐力很不错，帮妮卡拎东西绰绰有余，两个人偶去超市将清单上的东西都买了回来，乘坐有轨列车回到边缘地区附近的终点站，抱着物资往工作室走。

机械之城有发达的快递系统，但边缘地区是没资格享受这种福利的，很多商场都拒绝为他们送货，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把东西带回来。

因为东西有点多，两个人拿也有些勉强，妮卡的力量要比他更好一些。

他们距离工作室不远，她决定先将手上的东西带回工作室，再回来接应他手上的东西。

人偶点点头，看着妮卡速度飞快地穿过街道，拐了个弯消失了。

原来先前是在照顾他的速度啊，果然无论是从机动性还是力量上来讲，妮卡都要比他更强大。

人偶慢吞吞的抱着东西走着，直到走进一条狭隘的胡同，面前忽然多出来两道身影。

他抬头看向挡住他去路的两人。

看样子是边缘地区的混混，经常会劫掠过路的行人，是黑.帮最底层的打手，这种人很多，虽然并不强，有时候却像老鼠一样难缠。

“哦？是个小人偶啊。”

左边的一个混混咧嘴笑道：“看样子混的不错啊，衣服这么整洁，还能去超市买这么多东西。”

“这些是机械师要买的。”人偶平静的提醒道。

“机械师？那又怎么样，小鬼，你不会以为我们怕他吧？”

右边的混混冷笑：“只不过看在他是机械师的份上给他面子而已，机械师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把东西抢走，谁能抓得住我们？”

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要抢他的东西了。

人偶面无表情的想着，思索着如何拖延时间，以妮卡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折返回来。

虽然妮卡的外貌看起来柔弱，但同为仿生人的他能觉察到同类远远比他更能打，这两个混混在妮卡面前不足为惧。

这样想着，他微微后退两步，打算带着东西跑。

左边的混混眼睛很尖：“他要跑！”

“臭小子站住！”

人偶带着东西拔腿就跑。

仿生人的耐力要比普通人类更强，理论上只要人偶身体里储存的能量没有耗尽，他就可以一直维持着匀速的奔跑，直到将身体内的最后一丝能量榨干，丧失行动能力倒在地上陷入休眠状态。

不过由于身上的负重，人偶的速度没有两个混混快，很快就被他们追上，狠狠地扯倒摔在地上。

人偶紧紧抓住东西，默不作声的倒在地面上。

“可恶，这个人偶不放手！”一个混混试图抢走东西，然而他抓得很紧。

他试图掰掉人偶的手臂，但怎么拽都拽不掉，两人也有些慌张，似乎是新手，担心耗费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事。

另一个混混咬牙，从腰后抽出小刀：“我们把他的胳膊砍下来！”

人偶闭上眼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很平静。

仿生人偶只要不破坏后脑的芯片，理论上就不会死亡，破损的身躯都可以修复，只要材料充足就能重获新生，只不过这样就又要耗费机械师的维修材料了。

仿生人偶维修的成本也是很高的，不然也不会被成为奢侈品。

人偶感到有些可惜，看来是没办法避免给机械师造成损失了，还要破破烂烂的回去，不知道机械师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

……虽然这是事实罢了。

“没用的机械垃圾，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混混一边嘟囔着，一边握紧手中的小刀，朝人偶割去。

人偶闭上眼，然而没有等到疼痛，而是听见混混的一声痛呼。

“是谁？！”

随即又是一声痛呼，另一个混混也被飞快地解决了。

是妮卡回来了吗？

人偶睁开眼睛，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妮卡，而是一个清洁工。

平庸的黑发男性外形，穿着清洁制服，是普通的Ⅳ型人偶，他的手上还拿着清洁工具，一手提着垃圾袋。

神情是无奈的漠然：“不要妨碍我工作啊。”

清洁工说着，熟练的将血迹斑斑的地面清扫的干干净净。

顺便把两个混混当成人形大号垃圾，装进了黑色垃圾袋里。

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明明是平凡到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一举一动都那么自然，仿佛在做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人偶看着社畜气息十足的城市清洁工，迟疑的道谢：“……谢谢？”

清洁工：“啊，不用谢。如果真的把你截肢就麻烦了，工作量会很大的。”

人偶有时会见到清洁工在这片区域清扫垃圾，但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