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场中寂静一片。www.changduwx.me

沈桑桑声音虽弱，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傅异错愕地瞪大眼。

沈桑桑疯了吧？！怎么敢跟师父唱反调的？！

弟子们面面相觑。楚奕渊愣了愣，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乖巧听话的小师妹，今日，怎会如此倔强。眼看清衡真人脸色越发黑沉，他忙解释道，“师妹她不是这个意思……”

清衡真人脸色极为难看。

给她台阶还不下。

养的狗当真骨头硬了，敢咬人了？

他气急而笑。

“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倒底有多硬！来人，把她给我关进寒风洞！”

直到被弟子拖着扔进寒风洞。

寒风洞是南华仙宫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

里面灵力匮乏无法修炼，但是却有风霜刀剑，一日十二个时辰地刮着，本意便是想折磨那些犯错的弟子，令他们体会艰险苦难，继而悔改。

被乱飞的风刃险些刮伤。

痛得她一激灵。

沈桑桑这才有了些许凝实感。被冰冷的风胡乱一吹，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第一反应是捏自己的脸。

温热的，好像是活的。

怎么回事？

她怎么还没有死！

她跳入深红炎渊，不仅没有灰飞烟灭，反而好像重生回了还没和南华仙宫撕破脸的时候。沈桑桑知道修真界有诸多神异手段，但稍微厉害点的法宝都把握在大门派手中，她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会有逆转时空，死而复生的手段。

“想知道怎么回事吗？”

虚空中出现一道低沉的声音。

沈桑桑再次被吓得一激灵。她睁大眼，看见面前出现一团凝聚在一起的黑雾。

黑雾边缘翻涌，看着诡异至极。

沈桑桑身体紧绷。

立即警惕地道：“你是谁。”

“吾乃极天尊者。”黑雾声音威严，“路过深红炎渊之时，见底下有死不瞑目之人，便出手施法，回溯时光，救尔等一命。”

“您，为何要救我。”

沈桑桑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谓。

虽然面上恍然大悟，并露出感激之情。

但她心里却更加警惕起来。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够引起这个，所谓的极天尊者的兴趣。

但她也不觉得那团黑雾只是单纯的好心。

十几年的逃亡生活，已经让沈桑桑明白，别人无缘无故的好意，迟早要以数十倍甚至更多的代价还回去。

她负担不起。

黑雾没有正面回答。

只冷笑一声，“你想知道，你原本的结局是什么吗？”

沈桑桑愣了愣，迟疑地重复黑雾的话。

“我原本的结局？”

“不错！”

黑雾里向沈桑桑吐出一口黑气。沈桑桑反应不及，被喷了个正着。她害怕自己着了什么道，谁知自己安然无恙，反而脑海中，像放幻灯片似的，出现一幕幕画面。而其中的女主，观其容貌，竟然是.……她自己？！

沈桑桑不由愕然。

顶着沈桑桑样貌的人，不仅身世一模一样，连拜入南华仙宫也一模一样。

她完全复刻了沈桑桑的生活轨迹。

直到上辈子，沈桑桑叛离南华仙宫的转折点。她隔着门，听见清衡真人说出口的话，字字句句都是针对她的阴谋诡计。这里开始不同了。

画面中的沈桑桑因为太过震惊双手颤抖，不甚将手中端着的汤碗打碎，引起了清衡真人的注意。

清衡真人发现她已然知道了全部真相。

于是将其囚禁在南华仙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桑桑看得目瞪口呆，“我没有打碎汤碗啊。”她手一直挺稳的，虽然很震惊清衡真人的密谋，但她仍然竭力镇定下来，装作没有来过一般，没有让清衡真人看出端倪。

“我明明事后计划逃跑，还挺成功的。”

“对。”

黑雾冷言冷语，沈桑桑隐约觉得，它好像在咬牙切齿，“都怪你没有打碎汤碗！”

沈桑桑，“……”

手太稳，我的错喽？

她接下看下去。

画面中的沈桑桑被囚禁在南华仙宫中，便彻底沦为换血的工具，被各种虐待欺凌。但同时，却和大师兄，小师弟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以至于有点暧昧的感觉。

看到这里，沈桑桑心里莫名不妙。www.huaxia.me

紧接着画面中，沈桑桑寻到机会，终于逃离了南华仙宫，艰难求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顿操作猛如虎，竟把自己成功地……卖了出去。直接卖到魔族领地，成为一位魔君的……

说起来有点羞耻。

奴隶？？？

沈桑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不太理解。

紧接着苏芙窈又在画面中出现，她好像是那位魔君的白月光，为了挽救苏芙窈垂危的生命。沈桑桑又悲催地成了移动血库。只是魔族手段更狠辣，相比较清衡真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包括但不限于剥皮，抽筋，断骨，挖心，掏肺，被人亲手捏碎金丹，还会被喂活得毒蛇……

艹。

十大酷刑见到都要甘拜下风。

见画面中和她相同容貌的女子受到非人的折磨，沈桑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腿软了。

合着之前在南华仙宫受得折磨，才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开胃菜。与画面中的沈桑桑相比，她被全修真界通缉追杀，日子虽然过得苦。

但格外的，清新脱俗。

还好她跑的快。

闪现的画面飞快，很多人物的面容都被模糊掉了，沈桑桑只依稀知道他们都是谁，但一个也没认出来。总的来说，剧情大概就是，她遇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男人，被虐身，然后虐心，然后再虐身，然后再虐心……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虐来虐去，没完没了。

看得沈桑桑头疼。

直到画面中沈桑桑的价值终于被榨干，利用完后被魔君投入万鬼窟，承受万鬼啃食撕咬，彻底心如死灰断情绝爱，然后当场飞升成神……

沈桑桑眼睛噌一下亮了。

她隐隐松了口气，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吗？！

却没想到，又遇见那个魔君……

在沈桑桑死后，魔君才幡然悔悟，原来他真正喜欢的竟然是她！可惜佳人已逝，他只能找一两个替身以慰相思之情。

沈桑桑重生回来，魔君大喜过望，紧接着开启喜闻乐见的追妻火葬场剧情。

最后两人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沈桑桑当上魔后，与魔君并排站立君临天下的幸福画面。黑雾的声音充满蛊惑，“这才是你原本应该的结局，和魔君修成正果，成为魔族至高无上的魔后。而现实却是，你默默无闻死在深红炎渊，被业火烧成灰烬，死不瞑目。你，真的甘心吗。”

沈桑桑看完之后双眼发直。

被雷得里焦外嫩。

她实话实说，“我挺甘心的。”

她原本日日咒骂哀叹自己的命太苦。结果原来，她的命还可以苦到如斯地步！

和掏心挖肾相比，灰飞烟灭实在不足挂齿。

毕竟一个活着受罪。

而另一个死得干脆。

沈桑桑现在心里的愤懑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挺好的，果然有对比才有差距，她过得其实还不错嘛，而且现在还重生了，她还可以过得更好。

她有什么不甘心的。

沈桑桑内心充满了诡异的祥和。

没想到沈桑桑不按套路出牌，黑雾卡壳一瞬，“你怎么可能甘心？你原本可以当魔后的啊，现在却死无葬身之地，你难道不觉得不公平吗？！”

“原本当魔后，我还得被剥皮抽筋呢。”

沈桑桑很有自知之明。

“吃不了这样的苦，就承担不了这样的福报。我觉得挺公平的。”

黑雾，“虽然过程苦了点，但是结局很美好啊！”

沈桑桑，“那过程也不能太苦啊！”

黑雾，“但你最后可是当上了魔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天下人敬仰！”

沈桑桑，“……那不还是一人之下。”

黑雾，“……”

被沈桑桑清奇的脑回路堵得无话可说。

黑雾气得上蹿下跳。

沈桑桑偷摸地打量黑雾几眼。和它对话几句，她对她所谓的原本的结局彻底没了兴趣。但黑雾刚出场，那种神秘诡测的逼格也已经掉的稀巴烂。相反，它看起来还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动声色地接近黑雾。

沈桑桑语气缓和几分，随口道，“当魔后，有什么好处吗？”

听出沈桑桑的潜在意思。

黑雾抖索精神，重整旗鼓，“你可以有个家！”

沈桑桑，“……”

煞笔。

她没把脏话骂出口。而是换了个更直白点的问题，“当魔后我能想杀谁就杀谁吗。www.huoran.me比如，砍了我师父清衡真人的狗头，再推平南华仙宫，杀了那群傻叉师兄弟们祭天。拳打南海幼儿园，脚踢北海养老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黑雾，“……你好暴力啊。”

黑雾没有设置撒谎的程序，于是诚实地摇了摇头，“你飞升成神之后心怀天下苍生，原谅了他们。”

沈桑桑敏锐地察觉出关键问题。

“所以到最后，当魔后只是个名头好听，什么用处也没有，还得我自己努力飞升成神，才能让清衡真人他们受到惩罚喽？”

黑雾，“……”

沈桑桑也跟着，“……”

怎么这么晦气。

几句话的功夫，沈桑桑已经摸到黑雾边缘。趁黑雾不备，她瞧准时机，猛然伸手袭向黑雾！

黑雾边缘空荡荡的。

只是单纯的雾气。

沈桑桑往里面掏得很深，才抓住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小小一团，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东西被沈桑桑抓在手里后。

那些黑雾瞬时散的一干二净。

只剩下沈桑桑手中一只小黑煤球。没想到沈桑桑突然发难，小黑煤球措不及防，被抓住后，惊恐地瞪大萌眼，人性化地发出啾啾声。

沈桑桑和它对视三秒。

然后，“……你是什么东西。”

黑不溜秋圆滚滚的，竟然有些许可爱。

她收回之前对它煞笔的评价。

毕竟萌即真理。

小黑煤球惊恐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坏人！”

正在这时，寒风洞口传来脚步声，有人正要过来。沈桑桑来不及盘问小黑煤球倒底是什么，便条件反射把它往怀中一塞，然后上床盘腿，装作正在打坐修行的一本正经样子。

洞口出现的人影是楚奕渊。

沈桑桑不意外。

她在南华仙宫本就没有亲近的人，除了大师兄楚奕渊，还有那个谁谁谁，其他人根本不会来看她。

楚奕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神情复杂。

“师妹，在寒风洞中过得如何？可有，受什么苦。”

寒风洞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又不是来让那些弟子享受的，在寒风洞中冰冷刺骨怎么可能过得好。

沈桑桑只当这是句客套话。

因此也只客套地回了句，“我挺好的。”

她睁开眼看向楚奕渊，楚奕渊还像记忆里那般风姿俊逸，温润如玉。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看了些画面的缘故，现在一看到楚奕渊，她脑子里全都是画面中她和他们的爱恨情仇，生死虐恋……

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没完没了的。

沈桑桑，“……”

完蛋了，被精神污染了。

她倒抽口气，不忍直视地撇开头。

楚奕渊却以为她还在赌气，便轻叹道，“你又何必这么倔强。”

沈桑桑不做声。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爱装死。

楚奕渊已然习惯了沈桑桑的沉默寡言，从前她便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德性。

若不是楚奕渊时时照拂。

估摸着沈桑桑能被傅异等弟子欺负死。

那日和师父清衡真人抬杠，在楚奕渊的印象中，已然是石破天惊的头一回。

因而楚奕渊没有在意她的沉默，又上前走进几步，温声劝解道：“那日你虽言语不敬师父，可师父他老人家宽宏大量，不会轻易和小辈计较。你认错低个头，再向师父和芙儿道句歉，便能从寒风洞出来了。毕竟往日师父疼你，绝不会舍得让你在寒风洞中继续受苦的。”

看着楚奕渊温润的眉眼。

他眼底的神色还是看待小师妹的温柔和关切，并不是深红炎渊上，看待仙门叛徒的痛恨和仇恶。

沈桑桑有些恍惚。

她有好些年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楚奕渊了。

年幼时她虽有幸拜入南华仙宫，只是她天赋不显，既无显赫身世又没有美貌，在一众光彩夺目的弟子里，显得灰扑扑得分在不起眼。因而内心还是有些自卑的。旁人瞧不起她，楚奕渊身为大师兄，向来一视同仁，却对她格外宽厚照拂。

往往下山带什么东西，都会头一个让她挑。

平时修行，也会特别地给她开小灶。

虽然在人家看来，或许只是看她可怜，日行一善罢了。但在当时沈桑桑的心中，这些特别的关照，宛如绵绵春雨润泽了她的心。

以至于她对楚奕渊……

生出几分仰慕来。

只是后来她逃离南华仙宫，在众仙门围剿下，连活着也成难事。

这份仰慕之情，便逐渐被淡忘了。

前世楚奕渊不明白她叛逃的真正原因。在他眼中，沈桑桑虽然需要同苏芙窈换血，承受妖毒之苦，但清衡真人待她极为珍重，凡是天材灵宝都紧着沈桑桑来，帮助她恢复元气，提升修为。

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与之相比之下，换血之苦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因而沈桑桑逃跑之举，在他眼里，便形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令人唾弃。

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变成了刀剑相向的敌人。

沈桑桑心里其实很难受。

上一世被追杀，逃命都来不及，更没有解释清楚的余地。既然重来一回，沈桑桑也不打算再让误解继续下去了。索性一切摆到明面上比较好。

沈桑桑清澈的眼眸直视楚奕渊。

她直言不讳。

“我不想再替苏芙窈换血了。”

“什么？”

楚奕渊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皱眉，“师妹，不要赌气。”

沈桑桑没有说话，只认真地看着他。

漫长地对视，让楚奕渊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这么想得。

“为什么？芙儿……”

楚奕渊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眉头皱得死紧，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是好，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又斟酌半晌，最后才道，“芙儿她身体不好，又无法修炼，若你不愿意替她换血，她恐怕很难捱过妖毒之苦，师妹，你向来心善的……”

“我不善良。”

沈桑桑平静道，“我是个恶毒的女人。”

楚奕渊，“……”

被沈桑桑堵了一回，他不知说如何是好。

片刻后又道，“但是师父替你寻来许多灵药提升修为，若不是有师父在，你也无法到达筑基期，哪怕看在师父的恩情上，你也不能……”

“所以……”

沈桑桑打断他，好奇道，“我不用那些灵草灵丹，我也不提升修为，就不必和苏芙窈换血了吗。”

清衡真人给她找灵丹仙草精纯灵力，提升修为不假，但那些精纯的灵力，最后还是会送入苏芙窈的体内。清衡真人可舍不得让她白占便宜。

她就相当于个中转站。

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吃那些仙草仙丹还不如不吃了，可笑她之前还以为清衡真人待她真有多好呢。

楚奕渊，“……”

他可没这么说。

剩下的话又被堵回去了。

他还想再劝沈桑桑三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因而眉宇间多了几分焦灼。

沈桑桑看着他踱步思量，犹豫片刻，低声试探道，“师兄，如果我告诉你，我之所以不想和苏芙窈换血，是因为，我会死，你还会再劝我吗？”

楚奕渊被她问愣住了。

“你，怎会这么想。”

沈桑桑没有把自己知道的全部真相如实托盘而出，她又不傻。因而只是找了个借口，平静但低落道，“和苏芙窈换血之后，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的修为越来越难进步，身体越来越虚弱难受，就好像……苏芙窈身上的病痛全都变成了我的一样。我感觉我好像会死。”

楚奕渊，“……”

他无言片刻，才干巴巴道，“不会的……”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