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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睡得不大安稳。www.daogu.me
他一直在发热,眼皮被高热烧得滚烫。
他不陌生发热,战场厮杀,受伤以后总免不得炎症发热,他从十二岁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也从未畏惧过。
身边总有人来来去去,又有人往他嘴里灌水,又苦又涩。
他烦不胜烦,便挥手打翻,只听啪的一声,世界清净了,他继续睡了。
“……这是醒了?”
有人赔笑道,“还没有,他一贯这样……”
江柔迷迷糊糊中听到那人叹息一声,随后额上多出一片冰凉湿润,缓解了几分高热的昏沉。
“伤成这样也不肯说一声,”那熟悉的声音十分无奈,“实在……胡闹。”
江柔听到了他的声音,于是便安心的放任自己沉入梦境之中。
他的梦总是支离破碎的。
他杀过太多的人,也有太多的人恨他入骨,他清醒时总是不屑一顾,但在梦中却总为其所困扰。
他并非天生冷血心肠,木石之心。
但今日这个梦却很奇怪。
他听到了潮声。
归海之畔,涛声如雷。
那是他死去的地方。
一袭黑色的披风被海风吹起,那人立于嶙峋怪石之上,观潮起如啸拍打着岩石,卷起千堆雪。
忽而他回头看向江柔,露出了一张几乎一般无二的面容。
“对弈一局?”
他问道。
江柔颔首。
那些江边的石头,似乎每一块都不一样,再一看,却又似每一块都差不多,而那张棋盘,就放在那残破不堪的土台之上。
江柔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那是二十岁的秦州小将军,年轻,矫健,生机勃勃。
再反观那人,仍然是俊美惊人,鬓角却尽是白发,身形消瘦。
那是三十多岁的江柔。
“如今再看,倒是觉得我日后混得实在差劲。”
江柔不由叹息。
那人大笑,笑过之后却兴致寥寥的低头看向棋盘。
“你执黑子还是白子?”
江柔执起白子。www.leyouwx.com
浊浪涛涛,天地如舟。
唯有两道渺小的身影坐在怪石之上,以棋局厮杀。
忽而那人叹息一声,道:“我年纪大,你就不能让让我?”
江柔道:“那也没见你让让我。”
“我平生从不让人。”
那人落下黑子,“你的路不好走。”
“没事,我会走下去的,”青年的目光专注,“不劳你费心。”
滔滔江水拍打着岸边,江柔看着那些雪白的浪花,落子之余便不免多看一眼,再执起棋来。
白子已经落在了下风,而黑子步步紧逼,似是已然无力回天。
“你要输了。”
那人道。
“输?”
江柔笑了,他笑着起身,而那人依然坐在那儿,手中把玩着那枚黑子。
鬓角的白发被风吹起,底下的那双眼眸极黑,他轻轻叹了口气。
“会后悔吗?”
“可能吧。”
江柔答道。
浪涛汹涌,忽而一道巨浪自天际而来,携风雷之势落下。
哗——
巨浪掀翻棋局,却掀不去人。
下不过,他掀桌了。
……
昨夜下了雪,天气彻底冷了下来,士兵们没有战事,也都稀稀拉拉的窝在营地里不肯起来,这天气,分管士兵的军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营口的士兵扫完了雪,执着长戟站着,这会儿也不由有些昏昏欲睡。
看上去是一派懒散的样子,可若是西州人见到,定是不敢小觑。
整个西北都知,江流光在丧父以后,募西州骁勇数百人,组建了一支号为白狼军的牙兵,数年间战功累累,数次先登陷陈,叫狄人望风丧胆。
而这支精兵悍将的一大特征,便是脖间,长戟上,身上挂着的狼牙与羽毛。
忽而帐内一声轻响,那士兵便立即望去,遂惊喜的唤了一声将军。
江柔卷起帐子,叫他进来避避寒,吃碗姜汤。
那位白狼没敢答应。
“你都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答应的?”江柔反问,“你们校尉有些过分了。”
他是点了三千秦州兵来勤王,但可从来没有带上白狼军的人。
那白狼嘿嘿一笑,不敢说话了。www.chenfeng.me
江柔打发他去领姜汤了,他嫌里头闷,这会儿外头冷风灌进来,把药汤味儿也卷走,倒是叫人一阵松快。
他刚把帐内的舆图放下,便有人匆匆来了。
“怀瑾,”江柔回头,他神色如常的唤道,“许久不见。”
他的神态太过自然,自然到叫人有些错位,就像是那日又是醉酒又是发烧胡闹的事儿从未发生过。
江慈一顿,他微微颔首,问道,“病好了?”
“我自幼身子好,发个热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江柔道。
“战场厮杀向来是生死之事,岂能如此轻视,”江慈不免严肃道,“何况你身上尚有伤势。”
他不得不想起那日自己把烧得一塌糊涂的江柔拖到榻上,医工赶来第一件事竟是扯衣服,他这才看到他衣袍下层层叠叠的新伤旧伤。
他于武道并不擅长,更从未从军,却也知战场之无常。
二弟年纪还轻,但身上的伤却太多,有些甚至已是经年旧伤,那几道新鲜的,肩上、背上的伤都崩了开来,血流了不知多少,更遑论肋下还有道吓人的箭疮……
就这样,他那日竟还对他伸出手叫嚷着手上那个小伤口疼。
他如今想想还是气得慌。
江柔没心没肺的笑了。
“吓着兄长了?”
他哥听罢眉头一拧,瞧着愈发严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当真懂得自惜,又怎会做出率兵劫营之事,若有闪失……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难道没学过?其后竟还堂而皇之在军营之中酗酒大醉!”
江柔被骂了,他竟感觉颇为熟悉与心安。
都是两辈子的人了,顺带还当了几年野鬼,脸皮也厚了,被念叨了也不恼。
他凑了过去,扯了扯江慈的衣袖。
“阿兄?生气了?”
他年纪大嘛,服个软让让年轻时的兄长也不算什么,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江慈戛然而止。
他开始想着,二弟这副做派到底是哪儿学来的,那日醉酒也是,一口一个阿兄……
叫得他心软。
“此事是我急于求成,但这成日困守关下,也着实叫人焦心,”江柔为自己寻着说辞,“秦州诸事待兴,我放下手头的事儿出云水,可不是为了与他们蹉跎岁月的。”
江慈果真被他转移了注意。
他问道:“你东行勤王,不知秦州如何安排?”
秦州那场西狄歼灭战,至今不过两年不到,元气未复,也是因此,有重兵把守的西北边塞最后只扣扣搜搜的由江柔领了三千人马前来。
江柔听罢似是想到了什么,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下。
“端之,”他喊道,“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算账!”
帐外竟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站得很直,身形不算壮硕,却格外结实。
“将军。”
他入内,行了个军礼,随后便一言不发的站着,几如一杆标枪。
“宋轻宋端之,”江柔念出他的名字,眼中有一瞬闪过一丝落寞,继而他笑道,“怀瑾观我麾下大将,是否雄壮?”
江慈肃然,“可是掌白狼骑的宋校尉?”
“正是!”
宋轻还未答话,江柔便笑吟吟的答道,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虽亲往中州,却也不曾忘了秦州布防,”江柔与兄长说道,“内政有璧山先生与各方相衡,民屯军屯并行,休养生息,而军政呢,则使白狼骑校尉宋端之领之。”
“狄人望白狼而丧胆,皆是端之之功。”
宋轻领军务,可其人如今却在眼前。
“请将军以军法处置。”
宋轻道,甚至连辩解都不辩解一声。
“我处置了你有什么用?”江柔问他,“若是狄人卷土重来,你拿什么赎罪?还是指望守义——”
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幼弟啊,从来没有负过他的期望,只有他这个当兄长的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他。
“是守义叫你来的吧?”
他心下默叹,转而问道。
宋轻不答,只道:“是我担忧将军处境,冒然行事。”
白狼骑并非郡兵,严格意义上来说,本身就是江柔的私兵部曲,其义务便是保护主公。
江柔挑眉,他向江慈问道:“依你所见,此事应当如何判决?”
江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与昨日又哭又折腾的人相比,今日的江柔清醒、冷静、克制,分明是同一个人,却再也看不出半点昨日的模样。
“违背军令,依法当斩。”
在雒阳中颇有盛名的江氏长子声音平和,他道,“却也需观前后缘由。”
江柔嗯了一声,他抓起一块烤饼。
饼刚送来没多久,还热乎着,又脆又香,他咔擦咬去小半个。
“你说。”他对宋轻说。
宋轻道:“明公只携三千兵南下,北胡尚有大军十万,而南方军侯各有心思,皆非善辈,秦州既定,三年以内难有战事,三公子催促我来相援,免得叫您平白吃了亏。”
他又补了句,“以明公所言,若您不在,可以三公子为主,我奉命行事。”
你若是不愿,江平难不成还能硬把你扔过来?还不是你宋端之,乃至于璧山先生都默认了。
江柔咔擦咔擦啃完一块烤饼,不免想起这些故人。
似乎那些跟着他的老人,大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连带着他自个也没什么好下场。
他忽而递了块烤饼过去。
宋轻自来是性情严谨之人,但每每遇到主公这全然随心所欲的举动,还是不免会手忙脚乱一瞬。
“一段时日未见,倒是有些想念,”江柔关切的问道,“你前年成的婚,可有动静了?”
他一边说,眼神还往宋轻身上瞟,叫那冷脸的校尉一阵窘迫,面颊发红。
将军分明……分明以前不会提这档子事儿的!
“还不急。”宋轻木然道。
江柔大笑,笑着笑着就被兄长瞥了一眼。
他上辈子给宋端之养了四五年的闺女和妻子,他怎么就不能念叨念叨了?
汝妻子吾养之的福气,他可受不住。
“来都来了,吃个饭吧,”江柔指了指一旁,“吃完了帮我做点事,这回我先记着了,下次再向你讨要。”
他自己又叼了块饼。
年纪轻,饭量大,两块不够还能再加两块外带一大碗稀饭。
他望向了那面舆图。
他向来不是有福之人,唯一撞着大运了,大约就是懵懵懂懂的重活了一世。
要是他能再气运强些,回到母亲未病,父亲未丧之时……可惜如果终究是如果,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眼前之事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如今雒阳龙椅上的那位可没多久能活了。
他活着时不算什么好皇帝,可他死了以后,那黑暗血腥的乱世才算正式拉开了序幕。
前路坎坷啊。
他信手执起白子,落在了面前。
大乱之世,不过一个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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