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暑气蒸腾着大地，早上还抖擞的草木耷拉下脑袋，透出一种快熟了的苍绿。www.chuguangsx.me

然而炎炎夏日滚烫不过年轻的心，下一支乐队还没登场，舞台前已然聚集了不少乐迷。

林挚玉走近，看到前面有人摇着鲜艳的旗子，醒目的标语在半空招展——“工作恋爱都烦恼，love哪有live好*”。

她会心一笑，再向远眺，见舞台两侧大屏上闪现出即将上场的乐队海报。四周观众欢呼起来，她却有些懵怔。

是她少女时期最喜欢的乐队，白鸽。

有段时间没听了，虽知他们是演出嘉宾之一，可没想过真的能赶上现场。

接着前幕缓缓落下，吉他扫弦，镲片一响，主唱标志性声音出现，就像和多年未见的老友相逢，有种莫名的亲切和感动。

林挚玉不是一个时常念旧的人，今天很多偶然的契机却莫名牵动着过去的自己。

望着屏幕上乐队成员已不再年轻的脸，她想起第一次在那个人耳机里听到白鸽的《无梦之地》。

不知是因从没体验过品质那样好的耳机，还是因缠绵悱恻的歌曲捕获了她全部的心神，那一首歌的时间，天地间只剩下耳畔主唱清爽的声线，和眼前少年侧过头时利落分明的下颌线。

这一度成为她最爱的歌。

可后来伴随少年不留痕迹地离去，老歌同往事一样叫人不忍回味。

她不愿再陷入陈旧的回忆，努力投入到感染力十足的旋律中，用心感受音乐带来的纯粹快乐。

周围欢呼声不断，见观众反响热烈，长臂摄像机时不时捕捉着台下的画面。

第一支歌接近尾声时，镜头停在靠后边缘的位置，接着大屏幕上晃过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男人没有什么动作，表情有种置身事外的淡漠，却长了张过分招摇的脸，惹得女孩子们兴奋地议论起来。

“哇靠刚刚闪过的那个男的好绝啊！摄像机过去的时候，他在人群里简直像另一个次元的一样！”

“真的真的，而且他气场好强！感觉不像普通人。会不会是哪个小明星来拍戏了呀？你拍照了没，发网上看有没有人认识！”

“哪顾得上拍啊，一下就没了！不知道有没有录像的人录到，回头搜一搜。”

“嗡”得一下，林挚玉因为用力跟唱和挥手而发热的脑袋，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直接爆炸。www.cancansj.me

是他！

真的是他吗？

难道今天不是错觉，而是她果真在这里又遇见了他？

林挚玉不相信能有这么巧合。可如果没有巧合，当初她大概也不会和他相遇。

她一时想不了太多，强烈的想要得到确认的念头，驱使她朝刚刚摄像头所在的方向奋力挤去。

耳边的伴奏声渐渐低落，她的心跳却像重金属高潮时的鼓点，愈演愈烈。

台上最后一个音飘散在空中，主唱平复着呼吸向乐迷表达感谢。他提出接下来要演唱一首舒缓的情歌，希望演唱过程中，出现在镜头里的情侣能在荧幕上留下一个见证爱意的吻。

这一下人群愈发激动起来，应和声连成浪花拍得林挚玉晕头转向。

前奏响起，是那首《无梦之地》。可惜此时她无心欣赏，埋着头几乎是被推搡着前进。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在深情低沉的歌声中，出现在屏幕上的情侣们时不时被人群起着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前挤。

她在人潮中不小心绊到不知谁的脚，重心不稳朝一旁栽去。

完了，她心想。千万不能在上台前受伤。

然而下一秒，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一双手从身侧穿过，稳稳地将她扶住。

一阵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微涩，回甘。她栽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靠着的胸膛坚实而宽阔，入目是领口微敞的白衬衫下，山棱般凸起的锁骨。

不知是她，还是她身后的心跳在砰砰作响。她抬头，对上一双情绪难辨的眼。

“陈焰河……？”林挚玉看着眼前褪去青涩的男人，熟悉，又陌生，确定，又犹豫。

他回她：“是我。”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挚玉纷乱的思绪像被摁了一下暂停键，刹那的空白过后，是更加铺天盖地乱麻一样的心绪涌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能又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理不清的念头最后不管不顾全部聚集成火山岩浆般翻滚着的怒意，几乎快要燃烧了她的理智。

她正准备发作，周围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前后左右的人都朝着他们喊道：“亲一个！亲一个！”

林挚玉转头向前一看，才发现她和陈焰河的身影赫然投映在大屏幕中央。www.wxzhilei.com

他的手搭在她肩上，她半倚在他怀里。镜头切过来的时候，大概还是一个“深情互望”的画面，难怪惹得大家误会。

林挚玉的关注点被这突发乌龙转移走大半，急忙摆了摆手想示意他俩不是情侣，就听见旁人更加大声的起哄：“别害羞呀！亲一个！亲一个！快，男生主动点！”

林挚玉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热闹，忍不住双颊都蒸腾起热意。正准备用口型告诉大家她和身边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刚刚张嘴说了一个“我”，视线就被突然俯身的男人遮住。

陈焰河很高，身型也宽阔，弯腰下去的时候，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前。

他停在离她还有几公分的地方，她直直望进他眼里。

那是一双惯会惑人的瞳孔，像装着无尽秘密的黑洞，无声掩藏在鸟翼般浓密而长直的睫下。

当他专注望向你的时候，透过他视线看到自己，会一不小心误会窥见的光影里蕴藏着情意。

“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大提琴般的回转缱绻。

世界的喧嚣静止几秒，直到那句熟悉的歌词划开无形结界——

“你是海上的玫瑰”

“是我追寻的无梦之地”

林挚玉眼前闪过十六岁那年夏天，熟悉的小岛，无人的海滩，并排坐着的少年少女。海浪亲吻过他们的脚趾，吹过她面庞的晚风也曾轻抚他的发梢。

好久……不见。

她还在愣怔间，嘴边半个“我”没吞下去，陈焰河轻掀唇角，向她颊边又凑近几分。

林挚玉看不到他的脸，温热的呼吸却喷洒在她耳边。

“噘嘴干嘛？还真想亲我啊？”

他刻意压低的声线像插电的低音贝斯，拨弦时的震颤引起耳尖一阵酥麻。

林挚玉下意识向后退半步，等反应过来时红艳艳的晚霞从她颊侧烧上整个脸。

她狠狠瞪他一眼，像是往被打断而熄下的火里加了羞愤的柴，气焰一下子蹿得比刚刚还要高。

“......有病啊你！”

陈焰河微微勾起唇角，泰然自若直身站好，仿佛刚刚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寒暄问候。

于是台下的观众就看到，英俊而冷淡的的男人终于低下头，在同样惹眼的漂亮女孩面前停留了几瞬。

等再起身时，他唇角含笑，女孩则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画面养眼程度不亚于任何一部偶像剧。

*

人声与器乐在空气中不停碰撞和鸣，被点燃热情的歌迷推动气氛走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林挚玉内心也波涛汹涌，但掀起巨大风暴的是身边的陈焰河。

她平淡如水的青春期，做过唯一大胆而出格的事是关于他。

那时候以为他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一方面看他无处落脚有些可怜，另一方面也是钱迷心窍想赚点零花，便和他做了约定，带他回了家。

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给他提供住所，她还包吃包喝包陪玩，尽足了地主之谊。

只是林挚玉怎么也没料到，她冒着被家里人发现的巨大风险收留的少年，最后却连房费都没付，就像突然出现那样，又突然消失不见。

没有什么是比被白嫖更让人气愤的了！

这件事极大打击了林挚玉对人类的信任，教会她什么叫社会险恶，人心叵测，现代版农夫与蛇。

而眼下，她站在陈焰河旁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苍天有眼！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老天爷让他们重新遇见了，他就别想把这账赖掉。

她盘算着当时他住在她家的天数，乘以当时旅馆的房费，大概也就一千出头的样子。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他逾期这么久，是不是可以收取些利息？利息按多少算才好？还有当时对她幼小心灵造成的伤害，是不是也需要些精神补偿费？

心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目的就是要狠狠宰这个不讲信用的家伙一笔。

正准备着措辞想该怎么先发制人，耳边先传来他低沉的呼唤：

“林挚玉。”

她没好气回他：“干嘛？”

“对不起。”

周围太过嘈杂，陈焰河一直侧身低着头，眼神专注望着她。

林挚玉看向他。许久不见，他五官未变，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曾经依稀可见的少许稚气褪去，骨相愈发清晰凌厉，如同开了刃的剑，在鞘中仍会散发夺目而锋利的微光。

而那双总是迷惑人的眼里，不再只有沉静的水面，而是装了座浓雾的湖泊。

时过境迁，他早就不再是当初陪她倾听海浪仰望星空的少年。

她心里一下空荡荡的，这算什么呢？一句无法抹平时空的抱歉，和两个身处不同平行线上的大人。

可就这么算了吗？

她忘不了十六岁的夏天，她带着他隐秘地漫游在岛上无人的风景里，透过他一点点接近幻想里外面的世界。忘不了他们在一样的屋檐下吃冰，听一样的蝉鸣。忘不了她为他准备了半宿庆生礼物，打开门却是空无一人的心情。

她不甘心。那些打了半天的腹稿，终究只剩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遵守当初的承诺？为什么留句道别都不肯？

为什么明明已经在靠近，偏偏在最后留下无解的谜语。

陈焰河没作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模棱两可道：“有些事我很难三言两句说清楚。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

又来这一套！就他陈焰河有苦衷，就他陈焰河秘密多！

林挚玉简直要气笑，双手抱在胸前不再看他，拔高音量：“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该补的补，该赔的赔，这次别想再逃掉！”

陈焰河低笑了声：“没想跑。”

她回头不再理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可惜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嗨，台上的歌怎么扣人心弦，就是没办法全情投入。

陈焰河站在一旁，眼神虽也在台上，可无动于衷的模样在躁动的人群中有种说不清的违和。

她又想起第一次在无人的海岸边见到陈焰河，也是觉得他与那座她生活的小岛格格不入。

他就像娇贵的候鸟只归属于温暖的国度，无论迁徙途中遇到再动人的风景，欣赏完都会毫不留恋地飞走。

摇滚乐也好，偏远小岛也罢，都只是他暂时停脚的洼地，时间到了自会回到万里高空中既定的轨迹。

在说不清的怅然中白鸽乐队的主唱已经开始道别，看他们深深弯腰鞠躬致谢，林挚玉感觉心底像塞了块浸过水的海绵，湿漉漉堵得人难受。

陈焰河也没再开口，只是随着最后的伴奏声落下，欢呼声结束后的安静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这时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嗡嗡的震动将林挚玉的注意力分散开来。

来电的是Sally，刚一接通听筒里急切的声音就吓了她一跳：“小玉你在哪？你快点回来，图图出事了！她在来的路上出车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焰河：嘿嘿，老婆想亲我林挚玉：......好想揍人*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