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这才慢慢回想，自己的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的呢，是师父和师兄死后，是自己被抓回唐国，是噩梦重新开始，自己便再也看不见了。www.bihai.me和在落霜村时不一样，那时候自己虽然看不见，但是在光亮的地方还是能辨识出一些朦胧的影子，但是这一次她是完全掉进了漆黑的世界。

好像从唐国到湮国，没有一个人在意过她的眼睛为何看不见，如何看不见，能否诊治这看不见。甚至她自己都不曾在意了，反正对如今这样的世道，她也是不想见不愿看的。

“何人让你来的？”烟烟问到医官。

“回公主，是世子殿下。”

烟烟心下有些诧异，明明这湮国世子对自己面冷心冷，说的都是些薄情狠话，怎么会好心特地叫人来治疗自己的眼睛，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目的在的，烟烟为这目的思索了整整半日，医官为她诊治之时也心不在焉。

“公主的眼睛究竟怎样？可有法子治疗？”霜儿倒是显得比烟烟还要关切，细细问到医官。

可惜医官面露难色，眉头紧皱，“公主的眼睛可是旧疾？”

“是。”

“公主这眼疾非同寻常，臣从未见过，只是以前学医问药之时偶然听民间术士说过，火烧为阳，伤及根脉，忧愤为阴，虚空内里，两者相和，是大伤。民间有巫医巫术可缓解此病，但是病人不可再有大阴大阳之状，否则便是无可挽回，彻底治不了了。”

医官满脸的遗憾惋惜，“公主恕罪，臣无能。”

“你若是无能便换一人来便是，如何说一些令人垂丧之语，无能之罪可恕，多嘴之罪难饶。”霜儿担心医官的话令公主伤心，于是便出言斥责，她却不知的是烟烟早已在心中放下了。

“无妨，他说的没错，我的眼睛是旧疾，如今再犯已是无药可医。www.jiaoyush.me罢了，让他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听见烟烟这样说，霜儿也只能和医官一同退下。

当日晚间，烟烟忽然让霜儿陪同自己去见世子，也未说是何事。但霜儿却显得有些惊喜，这是公主第一次主动去见殿下，霜儿乐的见两人和睦，所以心下也十分高兴。

“这个时间去见殿下，公主何不顺带捎上些果子糕点，送给殿下当宵夜可好？”

“他是世子，这些事情自有人帮他去做，不必我们费心。”烟烟说的轻描淡写。

“公主送的和宫人安排的自是不一样，如今公主同殿下是要结为夫妻的人，自然应该在对方身上多用些心思，日后才能更加亲厚和睦才是。”

霜儿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像是真的将烟烟当成了昌庆宫的世子妃一般对待，可是这些话在烟烟听来很是讽刺，利益交换下的虚假亲事，哪有什么亲厚可言。

“随你吧。”烟烟不想解释。

昌庆宫的正殿内，冥生正在苦读冥思，整座大殿十分安静，宫人禀报之后烟烟才得以进入，霜儿将她扶进去便退了出来。烟烟听见搁笔与放下书卷的声音，判断出来世子应当是坐在距离自己不到十尺的地方。

“你来找本殿，有何事？”

“今日医官来看过，我的眼睛是治不好的。”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医官离了东殿便立刻去回了世子。

“我虽眼盲，但绝不会成为殿下的拖累，我能护住自己这条命，殿下只管放心。”烟烟的语气很笃定。

冥生暗中腹诽，眼前这女子实在倔强记仇，好些时日前说的话了，她硬是记在了心里，必要回他一句。

见冥生没有说话，烟烟便继续说道：“殿下要统一汉人天下必然要攻占唐国，我想要杀唐王后，也必须要借殿下之势，交易既然做了我们便是同路之人，日后若是殿下有需要，我也可成为殿下的助力。www.chaoyangds.me”

冥生虽觉得这唐国公主不同于别的深宫女子，是个成熟沉稳心有成算的人，但是他却从未想过，她能对自己有什么助力，她的心思再大也只能在这宫墙之内了，宫墙之外是男人的世界，不过今日烟烟这么说，倒是让他觉得有意思起来。

“我只是答应了你第一个条件，并未说第二个也一并答应了。”冥生故意风轻云淡的兀自喝茶。

“你！”烟烟果然被意料之外的将了一军，有些愠怒本欲转身离开，忽地被身后传来的声音留住。

“那你说，你能给本殿什么助力呢？”

烟烟沉稳的语调与字字句句中丝毫不输气势。“那要看殿下想要什么助力。”

“本殿……”话音未落冥生便自觉荒谬，他竟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遂又立刻止住，“同你做这个交易，只需你活着，履行对本殿的承诺，筹谋天下、疆场纵横是男子的事情，若本殿真帮你杀了你想杀之人，你也要如约给本殿想要之物。”

烟烟明显听出来冥生语气中的不信任，甚至是轻视，便更加恼怒，“若是殿下能做到，东西自然会给殿下，但是女子如何，男子又怎样？我本以为殿下心有天地，不同于那些庸俗之人，没想到竟也没有什么两样，手握权力便示人同蜉蝣，想怎么戏耍便怎么戏耍。”

烟烟忽地悲戚一笑，“我于此偷生却并非为苟活，而是要手刃仇人，这世间最趁手的武器不是金戈铁马，而是绝不消磨的恨，殿下认不认我是可以同行之人，都罢了，我若是自己要做什么，但请殿下不要从中阻拦便是。”

烟烟说完这话便负气离开，一直守在外面的霜儿见她脸色不对，想要询问，烟烟却并未搭理的径直走了，霜儿只能手忙脚乱的将带来的东西交给身边的侍从，然后急急的跟着烟烟离开。

“殿下，这是公主带来的东西。”

侍从将霜儿交给他的糕点呈给了冥生，冥生看着眼前的糕点，竟然有些心神不宁之感，他的脑海中闪回医官说的话。

“禀殿下，公主的眼疾并非寻常病症，而是被术法中厉害的火阵所灼伤，这样的伤症非臣等医术可以医治，不过臣曾听说民间有些巫医巫术能够缓解此病，但是，但是仅有一次治好的机会，公主如今是旧疾再犯，恐怕是没有办法治愈。”

术法中厉害的火阵，冥生因此陷入了思考，一国公主怎会被术法中伤，正在他疑惑之际，有属下前来禀报事情。

“禀殿下，属下已将唐国公主的身世查清楚。公主是唐王长女，但其母却只是唐国宫婢，公主出生之时国师凭天象论断她……她是天煞孤星的命数，行克亲缘，她出生母亲便被赐死，此后唐王宫也再未有孩子顺利出生。”这属下因知晓世子殿下和公主的亲事，所以说起公主的命数时有些小心翼翼。

“天煞孤星？”冥生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是，为了镇压天煞孤星，公主曾受过一种名为祭星火阵的阵法，自那以后公主便消失了，整个唐国都不知道曾经有个公主存在过。直到去年，商国因荧惑守心禁海，商贸大断，听闻必要有天煞孤星入国运才能与荧惑守心抗衡，商国多方打探得知唐国曾经有个公主正是天煞孤星的命数，所以他们以利诱威逼让唐国寻回公主，再将公主带回商国和亲，以改国运。唐国公主这才重新回到唐国，也才被世人知晓。”

冥生没有料到烟烟的身世和经历如此坎坷，一时间因惊诧失了神。难怪她的行为和心性都不像一个深宫公主，因为她的出身和命数，或许唐国从未将她当作王室血脉对待，甚至将祭星火阵用在了她的身上，想来她曾经遭受过不少的苦难，难怪她对唐国毫无留恋。冥生在心里如此揣度，但是他仍旧没有想明白，为何烟烟独独对唐王后恨之入骨，必要杀她。

“你可查到自祭星火阵之后，唐国公主去了什么地方吗？”冥生问。

“这……属下无能，并未查到，这段时间公主就像是消失在这世上一般，唐、商、湮三国都寻不到她的任何踪迹，唐国对如何寻到公主一事瞒得很紧，所以属下的确未查到任何消息。”

“无缘无故消失在这世上，重新出现便拥有了生死晶，或许她这段无人知晓的经历，和生死晶的秘密也有关系。毫无踪迹，一个人存在过，怎么可能毫无踪迹呢，究竟会是什么地方，她的过去又发生了什么呢？”

冥生喃喃自语，突然胸中又出现了被拉扯的感觉，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甚至让他有些难以呼吸，他只觉身体不适，却并不知这些反应究竟为何，是为怜悯，是为悲伤。

冥生有些晕眩，扶了扶额头，属下见状连忙询问，“殿下可是不适？”

冥生摆摆手，命人退下，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明明只是为了交易而去打探唐国公主的身世，明明是为了图谋生死晶才去细究她的过往，可是为什么如今充斥了自己整个心神的都是她的事情，和有关于她的谜题，冥生有些困扰。

他忽地注意到手边的糕点，不过是宫里最常见的糕点，并没有什么新奇，但是冥生今日却忽地很想吃。当糕点放进嘴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五感淡漠，早就尝不出任何味道。

冥生有些失落的放下手中的糕点，片刻后才稳定心神恢复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