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挽星没动。

她保持着被掐着的姿势仰头看他，忽然伸手想要去触摸他的眼睛。

神色着迷般的说，“你这时候的眼神最像他。”

陆星野咬着牙，眼睛一片赤红。

他手上控制不住的加大了力道，额头青筋暴起。

“我在问你什么时候和江郁雪厮混在一起的！”

“是我们的合约开始之前还是合约开始之后！”

他手上劲儿大，池挽星感觉下半张脸都被他掐的失去了知觉，痛感使她的眼睛里生理性的蓄起眼泪。

滚烫的泪滴顺着脸颊落在指尖，陆星野像是猛地被烫到，僵了一瞬，这才颤抖的收回手。

池挽星的两颊已经泛起一片红。

“……抱歉。”

他没想伤害她。

池挽星并不在乎他怎么想的，她向后靠在门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被掐疼流眼泪的人并不是她。

她甚至不怎么担心和她形成对峙状态的人是个体型高大的健壮男人。

“我们的合约已经结束了。”

陆星野呼吸粗重了一些，“合约期限是四年，现在才三年一个月，还没到期。”

“合约最后一条。”池挽星仰着头看着陆星野那双琥珀色的眼，一字一顿。

“如果协议期间，双方中的任何一人起了除替身外的任何一点心思，合约即刻停止。”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眼睛还带着睡意朦胧又被逼出眼泪的湿。

水盈盈的，像是一颗可口甜心的水蜜桃。

可这颗水蜜桃从内里就坏透了。

她说，“陆星野，你动心了，这是事实。”

“我没有。”陆星野偏过头，眼睫轻颤，嗓音却是难得的坚毅，“协议没到期，你不许从我身边离开。”

池挽星安静的看着他，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眉眼。

说句实话，其实陆星野和林焰并不像。

长相不像，眼睛不像，性格不像，气质也不像。

林焰是夏日暖阳，带着清晨的凉爽和午时的热烈，同时又兼具傍晚的清风。

他是个真真切切的、普通男孩十九岁的样子。

有活力，对待事情很认真，会骄傲，但却不自负。

可陆星野不同。

他出生太好，起步太高，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他骄傲，他自信，他俊逸的皮囊下掩藏着一颗众人皆知的野心。

他像晚间最烈的火，照着最明媚的光，那双眼睛总是似笑非笑，好似在他的漫不经心下，所有阴暗的角落都无处遁藏。

游戏人间。

这是池挽星从第一眼见他就得出的结论。

他在意的事情很少，同样也能玩得开，性格散漫，喜欢一个人就很难再走出来。

当时，池挽星就下了定论：他和她是一样的人。

一样卑劣的可以拿别人当替身的人。

于是两人之间就有了这样一份替身协议。

可没想到，陆星野偏偏栽了。

池挽星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太有魅力，好是陆星野长久的追不到江愈礼而将感情渐渐移到了自己身上。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种畸形的关系都要断了。

陆星野没看她，偏着头，下颌线条绷得很紧。

他的眼睫依旧在颤，嘴唇紧抿着，一副倔强的模样。

池挽星忽然就谈了口气。

她站直身体，朝他走了几步，伸手为他整理扯乱的衬衣和领导。

声音很轻，宛如一层虚无缥缈的梦。

“我和江郁雪认识的时间比较早，那是林焰刚离开我的时候。”

“我父母走的早，我十六岁就开始自己生活了，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要好的朋友。”

“我那时候也是年纪轻，喜欢了林焰，就固执的一心想要和他有个结果。

最后，他死了，我也仿佛丧失了生活的动力。”

陆星野默默听着，他垂眼看着自己胸膛前替他整理衣襟的手，几番犹豫，还是没有握上去。

“那时候写完了《池熠》，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就收拾行李，满世界的乱逛。”

“我在网上都说我是出去寻求灵感，其实我只是想逃离这个充满我和林焰回忆的城市罢了。”

“或许……”池挽星抬头，和陆星野的眸光对视上，浅浅的勾了下唇角，“我当时也不想活了。”

陆星野面色一僵，喉结滚动了几下，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别担心，我没事。”

池挽星从他身侧走过，自顾自的去了客厅，坐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一个靠枕刚。

她的目光看着桌角，又好像是看着地面，没什么神采，语气平静。

“我那时在t市，那里有一片海，我总是会去那边走一走，看一看。”

“距离死亡最近那次，”池挽星比了比自己的腰，“水才到我这里，但是一个浪打过来，我就被淹没了。”

“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其实并不能坦然的接受死亡。”

陆星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缓缓的蹲下来，一只手放下她的膝盖上，一只手附在她的手背上。

男人声音沙哑，“那你……”

池挽星没拒绝他的靠近。

“江郁雪救了我。”

陆星野嘴唇颤了颤，有些仓皇的别开眼。

“我不会游泳，也没有什么被淹没了还能在水里冷静自救的本事。

他把我捞上来，我就抱着腿坐在海滩上哭。

那时候是春天，夜里很冷，风吹在身上，像刀子似的。

我发着抖，他离开了，没过多久又带着一件外套过来，披在了我身上。”

池挽星陷入了回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陆星野不知道。

但问题问过来了，他就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还能说什么，大骂你神经病，大晚上的在海边瞎抑郁。”

池挽星笑了一下，没否认。

“他说：‘要死就去深海死，别在浅海区作态’。”

当时池挽星冻的瑟瑟发抖，劫后余生让她不受控制的回想自己被水包围的那一刻产生的恐惧感。

男人身上湿透了，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嗓音才透过凉凉夜色和刺骨的海风传来。

江郁雪说：“如果你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可以再往里走一点，我就不救你了。”

陆星野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又跳海了吗？”

“没有。”池挽星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我打了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