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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 这几日京城里的天气都不再是乌云垂垂,而是天高云淡,日光灿灿。
章华殿是今日宴会的主殿。
这几日, 宫殿内外就被好好的修整了一番。
按照怀康帝的意思, 今晚不单单是要在殿内设宴吃酒。
连殿外的赏景台都不能少, 毕竟他老人家都放出了话要写小年轻入宫来, 那就更是有了点鸳鸯的心思。
于是,景台处的每一处花草都是由内务司的太监一株株精心修整过的。
不到傍晚, 今日官道上却热闹了许多,无数达官显贵的车马都齐刷刷的直奔皇城而去。
很快,官员和带来的家眷都按照品级在殿内的位置上等候,还有不少还有举着酒杯笑容满面寒暄的官员。
岑王世子和胥王世子是一同来的, 进殿的时候,众人都飞快的往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
满身绯红吉服的岑王世子主打的就是一个富贵气, 明晃晃的八宝穿缨冠,和他整个人一样飞扬的绚烂之色。
看着岑王世子,就知道什么是王权富贵的子弟。
关键是这色岑王世子也压得住。
他进殿时还是笑着的。
这一笑, 就露出几分的风流雅致的痞气范来, 惹得不少贵女的眼神都落在他的身上。
京中流行,不, 或者说是吃教训吃得多了, 少有这般无遮无畏的风流少年。
英俊风流,潇洒多金的富贵痞气公子,某一个时刻确实很戳这些久在闺阁内的官家小姐。
和他相比, 另外一边的胥王世子就稳重低调的多。
他生的亦是仪表堂堂。
一身湖蓝的广袖长袍,又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 从玉冠两边垂下黛色丝质冠带。
从入京就变着法撒着真金白银开道的岑王世子得到了热烈欢迎。
此刻更是呈众星拱月之势,少不得有几位年龄相仿的郎君捧着人说笑。
岑王世子看了一眼聚在最前端的陆卿荣,唐庆邰,崔家大朗还有季世子这一流的人物 。
京城中的公子哥也难免分出个三六九等的圈子来,以周记淮为首的那些人自然是首等。
见岑王世子的目光往那去,一旁的郎君挨个为他介绍了一遍,随后又笑着道,:“周公子还没来呢,一会就该和秦王府的人一同来了。”
秦王府里就四个人,提起秦王府,就不由自主的提到秦王父子娶得那一对的明珠。
毕竟今晚怀康帝存着点鸳鸯的心思,引得不少娇小姐和适龄的郎君来,这些人,都与苏琳琅相熟,又见过陆燕芝的几多事端。
岑王世子还没问,就听接话的郎君忽然叹息了一声,:“秦王妃自入了王府后,就鲜少出来走动。”
不少刚刚成婚的贵妇人会较这些闺阁内的小姐更自由些,而且,京中这样的富贵地,麻雀变凤凰,一朝飞上枝头的事情其实不在少数。
这些人前期或多或少的会被人欺辱或无视,一朝得势,多数都会在一开始热衷于被请去各种的宴会上,尝尝扬眉吐气的滋味。
人之常情,鲜有能免俗的。
但偏偏,这位秦王妃实在不同。
她崛起的时间太过短暂,几乎是刚刚被世人所知道的时候,就‘哗啦’的一下从一个庶女变成了人人都仰望的秦王妃。
等入了王府,她就不肯在出来了。
不管什么宴会去请她,她都吝啬的不肯赏光,重重的好颜色藏在深宅大院中,叫人惋惜的空叹。
能想象的到,却得不到,摸不见不说,连见都见不到...
今晚的章台殿,甚至有不少人都是抱着再多看一眼的心思来的。
岑王世子比胥王世子入京早了几日,他又是这样富贵豪爽的性格,京中的许多流言和趣事,几日的功夫他都知道了不少。
而宫里宫外的人但凡提起秦王妃,都是这个德行。
呵,在永州,坐拥一州之地,又极为风流的岑王世子什么美人没吃过?
他甚至都不免都觉得京中的这些个人,是不是一个一个的道貌岸然憋得久了,看见个什么颜色好些的姑娘都当作宝贝?
不过是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再好的颜色嫁人后都成了残花败柳,值得这般惦记?
这样的美人,他都知道玩腻味了多少个。
当然,秦王势大,这样得罪人的话岑王世子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
他正准备和周围的人再说轻松地话题时,就听外头的小黄门喝道:
“秦王到——!”
“秦王妃到——!”
岑王世子说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身边的人都直勾勾的往殿门口看去,哪怕是见礼的动作,不少人都忍不住抬着头。
这般玄乎的模样,让岑王世子也忍不住的往殿门口看去——
只见打头的是一对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女,不用想,这是秦王和秦王妃,他们身后一对穿着白色大氅的人,这应是周公子和他的夫人。
好生靓丽的颜色,这样的四人走进来,夸张些的说,满室生辉。
等岑王世子看清那个裹着一身夜色而来的秦王妃时,不经意间都放慢了呼吸。
很难说,这是种什么感觉,像是春日细雨后的那点微风,或是秋日累累果实的那点甜。
岑王世子曾不屑的轻嗤,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所谓的只凭美貌到叫人震惊的姑娘?
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吗?
简直就是个笑话,这样的笑话讲出去的都觉得丢人。
像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举着个裹着金粉银饰的破烂鼓吹这是举世奇珍。
但直到他此刻看见了真人——
陆燕芝,是原著里唯一称得上是压住了所有芬芳,用一枝独秀和一场最残忍的对比惨烈献祭的美人。
这样柔然又动人的颜色,就在这殿内,像是你伸伸手,就能将她拢在手心。
但她又离得这样的远,宛若一团明月,隐隐绰绰,终其一生都无法留住。
“参见秦王,参见秦王妃。”
一片请安声中,岑王世子也神思不属的拱着手,嘴里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东西,就见秦王只是抬了抬手,:“起来吧。”
随后他就护着秦王妃去了高座,身后的宫人捧着秦王夫妇脱去的大氅退去了。
就见内里,两人穿着的是都是紫色的服饰,莹莹的烛火中像是一团梦幻色的轻梦。
“世子,世子?”
岑王世子有些愣愣的回过头,:“什么?”
却见身旁的人轻声提示他,:“那就是秦王和秦王妃,您初次见秦王妃,难免有些惊讶,但秦王爱重王妃,难免有些护短...”
毕竟您要是还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人,万一惹恼了秦王,可别连累了周围的人。
岑王世子低着头,伸手端起了酒杯,扬了扬随后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液冲了冲,岑王世子冷静下来,神色如常的和周围的人说起了话。
苏府的位置,今晚苏老大人没有出席,苏尚书和苏母倒是带着两个庶女一同到了章台殿。
苏府来的这位四姑娘是个端正娴静的姑娘。
气质倒是和苏琳琅有几分相似,但容貌上就难免比既和苏琳琅相似,又和陆燕芝隐约有些神似的苏怀妙,逊色不少。
从陆燕芝进殿后,苏怀妙就一直盯着人看,甚至看的她心口都不免微微一窒。
这个恭候府的庶女在嫁人后没有变成残花败柳,反倒是越发的娇艳欲滴。
她匆匆扫了一眼苏琳琅,就见她与周大公子,白色的披风下都是同色的青袍。
苏怀妙微微侧了侧脸,她轻轻的呼了口气,这世间的便宜,都叫这两个女人占全了。
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来了半殿的少年人,还有不少适龄的女眷,这样的场合不可能热闹不起来,但抛过那些时不时像做贼一般掠过的目光,秦王的心情可能会更愉悦些。
没错,秦王在场,没人敢觊觎陆燕芝,或是将那些粘稠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但这丝毫不妨碍大家像是看一眼就多一眼便宜的快乐,眼风冷不丁的就扫过了人,刮一层这叫人心情愉悦的美色。
看着秦王不自觉聚拢起的眉毛,陆燕芝没忍住笑了一声,:“殿下啊,您这...看一眼没什么关系的,倒是您这神色,哈哈,传出去该叫人笑话了。”
秦王拍了拍陆燕芝的手,拧着眉,脸上不免露出些委屈来,:“夫人还笑话我,我都有些后悔了。”
“哈哈哈,”陆燕芝悄悄捧着肚子,她强忍住了笑意,:“对不起,看殿下的这样子,我实在忍不住。”
秦王看着陆燕芝眉开眼笑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摇头笑了笑,他捏了捏陆燕芝的手,正要说什么,又听见门外传来通报声,:
“圣上到——!”
今晚到这章台殿的只有怀康帝一人。
他穿着一身滚了金边的石青色团龙龙袍,看着比往日倒显得更年轻些。
他带着笑意进了殿,在一片山呼万岁的喝声中坐在了高高在上的御座上。
怀康帝摆着手,笑着道,:“都平身吧,坐。”
说话间的功夫,他的眼神从陆燕芝的身上掠过,果然,还是叫人瞧一次就不免叹息一次,春山难寻,春水难得。
怀康帝的到来,将宴会推到了顶峰,他最先垂问的自然就是岑王和胥王世子。
他笑着点着两人,对着朝臣说着些少年英才的称赞,说着说着,这话题就不免引到了后日的大考上。
也不知是话赶话,还是...怀康帝看着岑王和胥王世子,不经就点到了周记淮和长乐世子后日也会参加大考的事上。
岑王世子从宴会开始就吃了好几杯酒,他是个‘狂人’,看着怀康帝笑着的模样,他拱了拱手:
“圣上,小侄在永州时,父王也请了许多的先生,只是这些先生的学问都不精妙,或许还引着我的身份对我多有宽宥和吹捧。”
“如今京中有能人辈出,京城乃是天下之国都,遍揽天下之英才,太学,太学应俱是才学出众之辈...”
“小侄不才,也生出了几分考校自己的心思,想借着这个机会试试自己的学问做的如何……”
“因此,不知这太学的大考,圣上您看我是不是也能厚颜去参加一场,与这天下的英才切磋一番?”
“哈哈哈,好!”
怀康帝看着岑王世子的模样笑着拍案叫好,:“少年郎自该有少年郎的意气。”
“这京中的,这些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郎,正是该纵马飞驰,风流潇洒的时候,可你瞧瞧,这一个个的,都快赶上那学院的老夫子了,成日里闷声闷气的。”
“你有这份心,哪有不应的道理?”
“你就同他们去,后日一起去!”
满殿中的人都听着,除了周记淮,怀康帝难得对另外的少年如此和颜悦色和大加称赞,莫不是这位岑王世子,分外对怀康帝的胃口?
想一想,这位豪爽的岑王世子携美入京,风流潇洒的举动,好像,好像与咱们这位圣上是如出一辙的脾性?
殿内众人的目光不经在周记淮和岑王世子的身上来回穿梭着,这就已经开始了吗?
还说到这,就不免带上了胥王世子。
这种境况里,再是好脾气也不能退缩,于是,还有个落落大方的胥王世子也会于后日参加大考。
还有个宗府内早逝老宁王的儿子,这下是一锅汇全了。
不过殿内众人想的什么,面上都没什么夸张的神色,很快,殿内就热闹了起来。
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都是些少年郎,谁肯示弱,除了举杯敬酒,很快,不知从哪搭起的台子,开始呼喝着笑闹着开始兴起了投壶。
从三丈远,到四丈...距离越来越长,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怀康帝本来也是笑着看着这一幕,结果也被胆大包天的几个郎君撺掇着起身,也去投壶露了一手——百发百中。
登时,轰鸣声和鼓掌、叫好声宛如雷动,殿内一片热闹。
这样热闹的场景实在是感染人,像是与身份无关,与地点无关,夹杂在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人里,哈哈的笑闹着。
甚至连秦王都被周记淮与其他人鼓着一同起身去参加,他揽着秦王妃,也是百发百中。
怀康帝和周重邛对视一眼,随后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事,是他们曾经年少时,也一同做过的事。
除了投壶,还有赛马,摔跤,甚至也爬过树...很多时候,都是怀康帝出点子,周重邛负责实施,一个动脑子,主意刁钻,一个武艺超凡,打遍宫廷。
还有挤在人群中加油助威的长乐伯爷,他曾经被周重邛殴打的老实下来的时候,最常做的就是拍马屁加油助威,等老实完这一段时间后,他就又开始动歪脑筋,再被收拾,循环往复.....
置身这样的环境,在昏黄却也有明亮的烛火中,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少时,怀康帝被敬了不少的酒。
他几乎是像少年时那般来者不拒,直到喝的有些晕晕然,怀康帝摆摆手,就被王公公扶着,去殿外透口气。
而今晚的宴会之所以会选章华台,是因为章华台离前朝稍微近了些,又与后宫隔断。
章华台四处都是园林,园林外有不少的护卫把守,不用担心会顺着道走出去,这些护卫都会将误入的贵人劝回去。
宫内的景色自然称得上是这世上最好的景色,秋冬日都不见萧条之感,毕竟司务房是会在冬日都在树干上绑满绢花或绒花的神奇之处。
今晚,除了殿内喧嚣的少年郎,殿外这些园林内还有不少于林间漫步的少年与少女,毕竟大晋朝是个宴会多到陆燕芝都恨不得多出几个卷王卷死他们的地步。
宫内的景色怡人,又有不少守卫,如果不是瞎了心的非要搞些阴谋诡计害人,是真的没有哪个浪荡子敢在宫中、敢在怀康帝的眼皮子底下搞事的。
从章华台往后走一段,就看见了一大片的粉黛留芳。
这草的名字起的文绉绉的,近看更加的梦幻。
一大片的粉紫色飘摇在风中,微风拂过,一片片如同波浪般的起伏,月色下十足的震撼。
这草养起来也娇气,能养的这么好,这么大一片,恐怕也只有宫里头了。
养的这般精心,这般费时耗力,怀康帝却很少来这,直到今晚,他许是回到了少年意气的时候,又有几分醉酒,才无意识的到了这来。
听着怀康帝又哼起了那首乡野间的俚语唱曲:
“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乍相逢记不真娇模样...”
王公公悄声扶着人,听着歌一声都不敢出。
怀康帝抬着头,看了看月色,许是有些醉了,他的眼里还有些微的泪光被月色映的莹莹。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芳草,转身,迈开了步伐,随意的选了一个亮眼的方向就匆匆的过去了。
那是一片梧桐园,树间挂满了灯笼,亮堂堂的一片,格外的引人注目。
林间传来了鸟叫声。
这是暗号。
早就再次等候多时的苏怀妙立马回神。
翠珠跟在苏怀妙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目光定在树上强忍着激动和忐忑到有些微微颤抖的手。
苏妙怀看着梧桐树,她拢着披风,微微的抬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亭亭南轩外,贞干修且直,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天资韶雅性,不愧知音识。”
走过来的怀康帝就见荧光点点,林间如倾泻了半匹月色,疏影横斜,那个叫他一直不曾忘怀的身影就站在树下。
一如当年,那身浅碧色的身影。
但这脚步声和动静惊动了看景的人,她回过了头。
这是苏怀妙调整了无数次的角度,她练了无数次的神色。
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掐着时间转过了脸——
轻轻的略有些诧异和茫然微有些忧愁的模样,这是苏怀妙试过的,最像陆燕芝的神色。
没错,不是一味地模仿笑着的神色,反倒是她微微有些茫然和忧愁的侧脸,比她笑意盈盈的时候更加神似。
这一眼,就看的怀康帝倒退了一步,他几乎是愣在了当场,随后又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
“秀娘...”
来人像是惊动了这树下的满身怀着月光的少女,她捏着披风,神色微有些惊慌的转身就冲着梧桐林的另一边跑了出去。
“秀......”
没来得及说话,只能目送佳人远离的怀康帝没有仓促的追赶,他站在原地,脸上全是怅然。
“圣上...”跟在建宁帝身边的王公公脸上一片木然,他此刻的心中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从听见怀康帝出声起,喊着那个名字的时候,王公公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这比那日他看见秦王妃的时候还要糟糕,秦王妃的模样是更像些,但那神态和气质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就是怎么看都不会看错。
但今晚的这个姑娘,今晚的这个姑娘,容貌上倒没有那般疯狂的相似,但要命的是,要命的是她的眼神和神态啊!!!
圣上有些醉酒,还刚刚从粉黛留芳园来,又是在梧桐园中,这么多该死的巧合撞在一起,是不是撞上了鬼?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只要抓住他的命脉,击垮一个人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王公公扶着怀康帝的手都微微有些在发抖。
另外一头,扶着人的翠珠看着匆匆而逃的苏怀妙有些不解,:“您,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人。”
“毕竟...您一句话都不说,这,这圣上哪知道是姑娘您啊。”
苏怀妙拢着披风笑了笑,:“那就太刻意了些,本来今晚的地址就选的已经很巧合了。”
“所以我们不能留在那,再刻意的和...搭讪。”
她拍了拍翠珠的手,她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十数年,早就是生死与共了,有些话,苏怀妙不会对旁人说,但对着翠珠却少了几分顾忌,:“戒急用忍。”
“我都等了十几年了,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说着,苏怀妙抬头看了看明月,看着眼前亮堂堂被印出来的一条路。
苏怀妙一脚踏了上去,像是走向未来的路,她浅浅的笑了笑,:“这天下,都在他的手里,这样的权势...”
“若是有心,还怕寻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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